“一会儿不准耍疯, 不准违令,不准出走。把脑子安生顶住了, 今日所谈皆是朝事,不是谁人私事,听懂了么?”
“懂了。”云葳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一会儿云相父子和定安侯府姐弟都会过来,朕让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演戏会么?”
文昭见人应承的乖觉,便将话音放的柔和了些许。
云葳交握的手紧了紧,忽闪着羽睫低声回应,话音真诚又没底:“不太会。”
文昭才不信云葳不会演戏,旧日襄州府邸里一日三变的诡谲伎俩,她可是有耳闻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耐着性子补充:“昨夜眼泪说来就来的本事,朕见识了。今日再来一次就是,见机行事,云家亏欠你的,朕今日给你讨回来。”
云葳眸光一震,颇为意外地抬眸瞄了眼文昭。四目相对的刹那,她匆匆垂下了眼睑:“臣记住了。”
“过来,”文昭瞧着她一脸拘谨模样,有些不放心:“来朕身边,一会儿也不必离开,免得你受不住。”
云葳屁颠屁颠立去了文昭身侧。
她不得不承认,文昭说的没错,要见云家父子,她已经有些心慌了。
文昭侧目端详着她,并未多言。云葳再聪明,也不过是个半大孩子。
人情世故经历的太少,都需要锤炼。
虽说人小,心思干净,用起来更放心些,但栽培的路途太漫长,委实不容易。
不多时,内侍监罗喜匆匆入内通禀:“陛下,人到齐了,您看,现下宣是不宣?”
“宣。”文昭毫不犹豫地吩咐,理了理自己的衣襟,将腰杆拔的板正。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过耳,云葳垂眸扫见了四人的衣摆和皂靴,不由得微微抖了抖身子。
来此的四人都是她的至亲,可除却宁烨,她未曾与旁人说过一句话。
“臣等参见陛下。”几人不管私下有多大仇怨,在文昭身前皆是毕恭毕敬,见礼整整齐齐。
“免了。”文昭淡然一语:“想必诸位大抵也知晓了,今日朕缘何叫你们过来。可巧今日罢朝,都无需过分拘束。来人,赐坐。”
“谢陛下。”无人多嘴半字,安安静静的落座在侧,殿内的氛围透着诡异的静谧。
“云葳,”文昭的话音平淡无波,“怎还愣着?今日算不得朝议,去给你的长辈们见礼。”
云葳手心冰凉一片,思及方才所谓的“约法三章”,她也不敢造次,朝着文昭躬身一礼,“是。”
“不必顾及朕,晚辈与长辈初见,行家礼情理之中,朕不会怪罪。”文昭担忧云葳拎不清分寸,复又出言提点。
云葳羽睫一颤,文昭仿佛洞穿了她的心思,让她生生将嘴边的“云相”两字给咽了回去。
掀起衣袍屈膝在地,云葳强压着心底的不愿,朝着几人拜了一礼,语气轻微:
“葳儿见过祖父,父亲,见过母亲,舅父。”
文昭对云葳的乖觉格外满意,转了视线扫视着几人的反应,默然不语。
话音散去,在座的四人表情各有千秋,文昭当真看了一场无声的大戏。
云崧狡诈,老狐狸的一双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缝隙里审视揣测的精光却依旧藏不住;
云山近被一句“父亲”惊得眉心抖了三抖,抵着膝盖的衣袖渐生褶皱,飘渺低垂的视线却有意无意落去了云崧的方向;
宁烨听得出云葳话音里的勉强,面露疼惜;宁烁初见外甥女,一脸欢喜溢于言表。
“陛下,请恕老臣失礼。”
短暂的静默后,云崧率先起身,朝着文昭拱手一礼,快步走向了文昭身侧的云葳,老迈的手攀上了云葳的臂膊,语气里似有爱怜:“孩子,快些起来。”
云葳很想避开他的触碰,碍于文昭的警告,却是不敢。
顺着云崧的力道站起身来,云葳下意识地往文昭的身侧躲了两步,一言不发,只管垂着脑袋,死死地盯着自己的皂靴。
文昭伸手将小人儿拉近了些,笑着凑弄:
“瞧瞧,这是初次谋面,害羞了?都是亲眷,打断骨头连着筋,何须见外呢?一会儿若在朕的宣和殿哭了鼻子,叫人传出去,怕是要笑话你许久。”
云葳转着杏仁大眼思量的间隙,忽觉文昭揽着她的手捏住了她腰间的一条软肉,毫不留情的给她转了一圈,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云葳顺势赶紧眨巴着眼睛,费劲巴拉的垂落了两个泪珠子,捏着嗓子低声回应,话音哽咽:
“陛下恕罪,臣…臣失礼了。骨肉亲情,臣盼了多年,今日得见至亲,心绪实难泰然,非是有意御前…失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