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灵半梦半醒,闻言一激灵,撩起一点车帘,果然见车队侧边宋闻棠不知何时入了丁府车队,同丁北城一人一骑,一路走一路说话。她撂了帘子,“阿兄的伴当,同你什么相干?”
青葱给她倒一盏茶,“旁人不知,奴婢奉命伺候他小半个月,还能不知道?宋大人还没登科就同姑娘交情不一样……怎的如今发达了,姑娘倒躲他跟躲什么似的。”
“这话你今日说过便罢,日后若再提一个字,我揭了你的皮。”丁灵威胁,“记着——我同宋春山从未相识。”
青葱一滞,小声道,“宋大人如今发达,外头人寻着由头都要攀上去,姑娘倒好,明明交情深着呢,倒撇得干净。”
丁灵冷笑,“谁叫他是宋春山?”
“姑娘避着他也是白搭,宋大人可不是奴婢,人家不听姑娘的话——他必定不会隐瞒的。”
“他必定不会说。”丁灵道,“若叫人知道他早早搭上丁府的路子,于他仕途没好处。”
青葱一滞。
马车不一时到悬山寺。为显诚心,必定是要慢慢走到山顶去的。丁老夫人下车,丁灵也下车。丁北城同宋闻棠一同立在马前正说话,看见丁灵便招手命她过去,“春山还未见过,这是我妹妹——南嘉。”
丁灵刚走到近前,宋闻棠整理衣衫,肃然一揖到地,“宋渠见过丁小姐。”
丁北城唬一跳,“春山何故行此大礼?”
宋闻棠深深地埋着身体,许久才慢慢站直,“丁小姐于某有活命之恩,区区一揖,谈何大礼?”
青葱在旁听见便得意洋洋地看丁灵。丁灵竟无语凝噎,宋闻棠居然当着许多人说出来,瞒是瞒不住了。便道,“举手之劳,宋大人何必多礼?”
丁北城听得目瞪口呆,“你同春山以前竟然曾见过?”便骂,“瞒得我好苦。”
丁灵道,“在雷公镇时见过,举手之劳我都要忘了,难为宋大人挂在口边。”
“非止雷公镇。”宋闻棠纠正,“宋渠入京赴试,惜乎家贫如洗,连盘缠都拿不出来,若非丁小姐援手,早因冻饿横死街头,怎么能忘?”
丁北城算是看出来了——这两人一个急着撇清,一个拼命纠缠。自己不能不点一把火,拍手笑道,“竟跟话本子里写的一个格式,春山虽然少年家贫,却极出息,一夕登科便入天子明堂,我妹妹仗义施为,救春山于水火——你二人着实算得一段佳话。”
丁灵板起脸,“阿兄再多胡言乱语,留神回去挨打。”向宋闻棠道,“宋大人莫听他的,区区小事不足挂齿,我另外有事,告辞。”便去寻丁老夫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tຊ城
二人相携上山。丁老夫人搭着她走一段,悄悄问,“同你阿兄一处的少年郎便是宋春山,如何?”
“不如何。”丁灵道,“说了不要酸臭文人。”
“哪里就酸臭了?”丁老夫人道,“我看这孩子很是随和亲切,半点不迂腐。”
丁灵不爱听,“阿奶走得太慢我去前头等。”自己带着青葱往前走,丁老夫人有了点年纪,平日又不爱运动,走一步喘三口,不到一刻工夫就远远落在后头。
到千石阶尽头。丁灵立在崖边,前夜惊心动魄的一切历历在目。到此时方觉后怕——若不是上天眷顾,阮殷说不定同静安一般摔死,自己也不一定能够平安入水救人返还。
“你为什么躲着我?”
丁灵一惊,回头便见宋闻棠立在身后,而青葱早不知跑去哪里。丁灵心中暗骂,面上镇定道,“你如今是御前的人,御前行走同朝中大臣早有牵连不利于仕途——你自己应当知道。”
“就为这个?”宋闻棠神色稍霁,“我不在乎仕途,圣人也不会因为我惦记救命之恩就厌弃于我。”
再客气下去没完。丁灵生硬道,“也不全是为你。我不愿意往事叫外人知道,为我自己。”不等相问便道,“你我年纪相仿,旁人不知底里,万一编派些言语,大大地不好。”
宋闻棠追问,“旁人编派什么?”
丁灵暗道这话我如何说得了,便道,“总之你如今朝廷命官,我一个深闺女子,不应再有牵连。”
“你就说他们编派什么?”
丁灵不吭声。
“编派些你同我之间的事?”宋闻棠道,“不需要他们编派——我们原就不是清白的。”
丁灵猛抬头,“我如何同你不清白?”
宋闻棠盯住她,目光渐渐凶狠,“你想什么我不管,我对你原就不是清白的,我心里想什么你必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