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吃痛,却连叫喊的勇气都没有,任由丁灵轻而易举地阻止了他全部呼吸。她又一次镇重地亲吻了他。男人木木地睁着眼,在渐渐的窒息中看见漫天焰火在眼前炸开,世界变得缤纷而热闹,只有他独自陷在自怜自艾的泥潭中,让人厌烦,惹人厌弃。
一切既痛苦又欢喜,他不能不生出不甘——分明是这个荒诞的世界让他变作不人不鬼的模样,如今却把最让他迷恋的一切摆在面前嘲笑他不人不鬼,讥讽他懦弱不堪——凭什么?凭什么?男人在最后的一线清明中呐喊,“凭什么——”
丁灵亲吻他很久,听见男人喉间发出痛苦的咽音,怀中身体从紧绷到松软。丁灵匆忙松手,才知他竟然屏息到昏晕,她难免着忙,掐住男人的肩臂大声叫,“阮殷——你怎样——阮殷?”
男人微弱地挣一下,恍惚地睁着眼,却并不算清醒。他望着她,在她掌下昏昏然哀求,“你tຊ怜悯我吧……”
丁灵不懂这个人,固执不堪又脆弱至此——他们明明在亲密地拥吻,他看上去倒好似被她抛弃了。她忍不住伸手抚过男人焦灼的眉峰,“你……”
男人攀着她,胡乱地恳求,“我不能……你怜悯我……好不好……”
丁灵看得实在难过,勾住男人瘦得可怜的肩臂,拉着他密密贴住自己,“我们不说这个……不说了……”
男人虚弱而又焦灼地昏睡过去,手足震颤,身体神经质地打着哆嗦。二人相互拥抱,在四下隐约的爆竹声中睡过去。
阮殷只睡了片刻便从噩梦的泥潭中惊醒。丁灵的脸颊贴在他臂间,轻而浅的呼吸打在他枯涩惨白的皮囊上,把温热的气息送入他僵死心脏,让那里又一次生出虚弱的根须,重又开始新生的跃动——
他在这一刻终于绝望地懂得——他是不能没有她的,却也不能拥有她。他大睁着眼,死死盯住帐顶一点暗影,灵魂一时向左,一时向右,万般煎熬。
未知多久,内侍在外极轻地叩门,“姑娘……该起了。”
丁灵慢慢醒转,睁眼便见阮殷面色青白,形容憔悴,竟是熬了一夜的模样。一边伸手摸他,一边向外道,“在外院等着便是。”
侍人应一声“是”,默默走了。
丁灵摸一时感觉不准,攥住衣襟将他拉向自己,同他额首相触试温度,皱眉,“是不是有点热……”
阮殷偏转脸躲避,“丁灵,我想了一夜——”
难怪脸色难看得像只活鬼。丁灵已经坐起来,闻言转过头看他,“什么?”
“昨日那样……我是不能的……”
他是在控诉被自己冒犯吗?丁灵一半恼怒一半尴尬,生硬道,“知道,我以后不敢了。”
阮殷后知后觉自己的言语另有歧义,百倍地惊慌起来,双唇发颤,让原就青白的脸越发透出凄惨可怜,“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不能冤枉我。”
“那你什么意思?”
“我是说……我不能……”阮殷勾着头,低声道,“我是个老——”总算记起丁灵威胁,“老太监”三个字咽回去,“你年纪小,有时候糊涂。我不能看着你犯错。”
“犯错?”丁灵气得乐了,“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阮殷生出惧意,却固执地坚持,“过一二年,我会比现在更加难看,比现在更不中用,你还小……你不能——”
“行了。”丁灵听得心烦,一语打断,“如此老祖宗请回吧,我不敢辜负老祖宗为我着想的心。”
阮殷不说话,半日失魂落魄道,“可是你不要我……我会死的……”
丁灵忍耐地吸一口气。若不是他这模样仿佛一触即碎,简直想拂袖而去。
“你能不能……”阮殷不敢看她,低着头,小声恳求,“在有时间的时候……你来看看我……你来看看我就好……你来看我……我就很是欢喜。”
“只是看你?”
阮殷小幅度地点一下头。
“好。”丁灵站起来,“听你的。”
阮殷一滞,“你答应了?”
“是。”丁灵道,“这点小事我怎么敢不答应?”说着冷笑,“每日想寻老祖宗请安的人那么多,老祖宗都不肯见。老祖宗既给我脸面,我欢喜还来不及,为什么不答应?”说完不理他,自去换衣裳。不一时回来,男人仍旧坐着,木雕泥塑一样。
丁灵看得不忍心,忍着恼怒收了恶言,“你脸色不好,再睡一会,外头下雪,无事莫出去,晚间我回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