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冷静分析的姿态,就好像在说一件和我完全无关的事,说一桩桩一件件和我完全无关的生和死。
梁挽更是喉咙滚动几番,想说什么,目光里的赤红肆虐翻腾,恨意怒意一时作祟,却和爱意感动纠缠在一起,激动难受得什么都想说,可又什么都说不出。
莫奇瑛的目光复杂地像在来来回回的情绪里切换,不解道:“你……你当真喜欢他到这等地步?”
而我只语声儿淡淡道,就好像在饭桌上谈一场生意,而不是在砧板上论自己的生和死。
“喜欢倒也没多喜欢,我只是把自己的决定说给你听,也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一件事……”
他若不死,无论你如何折辱、摧残、虐待,我都会想办法在你这个变态手里活下去。
他若死了,就算你锦衣玉食地供着、威逼利诱地胁迫,你也绝不会看到一个活着的聂小棠。
就算你能看到,也只会看到一个绝食虚弱、干瘪难看、极度没有人样儿的聂小棠。
至于美丽?冷艳?
都干瘪失肉了,你只会看到面黄肌瘦的柴火人。
美什么?美个屁!
莫奇瑛恼得磨牙生恨,看了一眼梁挽又看向我:“你以为我会在乎这些……”
我嘲讽地一笑:“你若不在乎,早就把我的嘴巴堵上了,根本不会听我说完,你是在乎的很啊,莫奇瑛……”
不在乎我的性命,但你肯定在乎容貌的啊。
是想长久看到美丽水润的容貌,还是想看绝食之下的干瘪衰微?
你想清楚了,就别玩这套逼人喝毒汤的把戏……在场的又不是傻,谁会真喝下那绿幽幽的玩意儿再进来?
梁挽忽重新把手指放在了穴位上,似乎仍想故技重施。
我看着他的动作,心中凄楚又感动。
这是他第二次想为我去死了。
“傻挽挽,别做了。”
梁挽一愣,转头看向我。
我只是微微一笑,在这生死绝境的关头,在这屈辱绝望的一刻,我却好像放下了所有的顾忌,所有的矜持,所有的防备和心思。只抱着从未有过的轻松,抱着我攒了一辈子的温柔,我很勇敢地对着他说。
“你不要冲动行事,折了自己,你觉得就我这到处惹事受伤的性子,你经脉尽爆死后,我真能好好活下去么?”
梁挽身上一震,面色复杂难言到了极致,仿佛从未有一刻感受到如此巨大的甜蜜和如此巨大的酸楚,而且是从同一个人身上感受到的。
想了半天,他只苦涩温情地一笑,好像脸上的白都是给泪浸过一遍的白,袖间的波纹便像他心里的波纹似的。
“今日听到你这话,我就算现在立刻身死,也是开心的。”
他忽眉目一转,正经严肃道:“可不管在什么情况之下,你都不该轻忽了自己的性命。”
“在明山镇有小错想着你,有寇少爷在盼着你,有那么多的百姓还在等着你回去,你若就这么含屈受辱地死了,他们怎么办?”
他的温柔话一句句戳得我心里乱颤,我只笑道:“挽挽,难道你就没有大仇要报?”
他目光一怔,我却抬眼逡巡了四周:“难道你就想死在这个地方,让你的仇人在天边吃香喝辣,让你死去的亲人永不瞑目么?”
他欲再说,我却赫然转头,用那冷冽决绝的目光止住了他的一切声响。
我已打算用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去算这局面和这人心,包括我的生和死、荣光和耻辱、尊严和自我。
赌上这一切后,你能陪我看到最后么,挽挽?
莫奇瑛笑得越发滚烫,如妒如羡,如狠如怜,如爱如恼,竟拍手道:“好啊,好一对情投意合的璧人……”
他收了鼓掌的手,那张清俊的脸上竟然晃荡着晃荡着,先是晃出了扭曲可怖的嫉妒与恨意,且那冷目冷眼统统是向着梁挽而去,可紧接着轻轻一荡,看向我,居然又荡出了几分平时伪装的正直和温柔。
“好,我叫老仆撤下那药汤,不逼着他死在你面前就是,你也听听梁公子的话,既已落到我手里,就乖乖吃饭、好好养伤,别摧折了自己性命,是不是?”
我冷淡地翻了个白眼,“呵”了一声,以为作答。
莫奇瑛又看向梁挽,笑得越发礼貌:“梁公子也不必摧功运脉了。说到底,我们都是礼义文明、遵纪守法之人……何必弄个两败俱伤、全死皆亡呢?”
发现打不过梁挽了,就想来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