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老媪半靠在大圈椅上,下半身盖着毯子,耷拉下来的眼皮一反常态地大睁,脸上树皮般的纹路也跟着颤抖。
她难以说话,只有发出“啊啊”的声音,听起来好像焦急,又格外悲怆,浑浊发黄的双眼死死盯着那扇房门,几乎要将之看穿。
定有蹊跷!
周岚月观察着她的神态,再也不犹豫,几个箭步冲到无尘居门前,高声喝道:“得罪了!”
她脚下用力,随即“哐”地一声重响,大门被狠狠踹开。
寒风争先恐后地灌进内屋,却扑了个空——
紧闭的房门里,早已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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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府,房门外传来一阵轻而稳的脚步声。
随着“吱呀”一声,忐忑坐在圆桌前的男子匆忙站起。
来人正是长公主,一袭宝蓝色锦裙分外雍容端庄,依旧是从前的模样。
燕若立刻跪地,哑声道:“见过殿下!”
在房中软禁数月,他本以为难逃一死,没想到还有与长公主再见的一日。
“作何行此大礼?快起来。”
朱绣温和一笑,上前亲手将他扶起:“既然召你一同用膳,那就是宽恕了你,坐下吧。”
燕若受宠若惊,微微有些茫然,依言与她一同坐下。
“殿下,我——”他张了张口,却不知如何说,心中涌起一阵懊悔和愧疚。
殿下待他们向来是极好的,从不会苛待和折磨,即便是不受宠的幕僚也不会被克扣份例。而他在主子面前颇为得脸,更是受尽温柔善待。
如殿下这样有权有势又温和有礼的人,任谁能不喜欢呢?
他曾动摇过无数次,可最终还是选择了背叛。
现在许府被禁,就连常年在外的许公子也被识破身份满城搜捕,俨然大势已去。
如果他是许家派来的细作,殿下怎会轻易饶恕?
“我记得你喜欢吃鱼羹,便做主让厨房做了,快尝尝。”
朱绣面色如常,见他低头支吾也不放在心上,而是执筷从满桌菜肴中夹了一筷到他面前的碗里,温声道:“一直在房中软禁,想来担惊受怕,许久没能吃好睡好了吧?”
像殿下这样的金枝玉叶,原来也会关注他喜欢吃什么这样的小事吗。
他生来卑贱无人在意,这一刻却被放在了心上。
燕若眼一热,起身跪伏在她脚边:“燕若自知罪无可恕,不求殿下原谅,只求殿下给我个痛快!”
“你这是做什么?”
朱绣依然稳稳坐着,许久一叹:“细作身不由己,很多事不是你自己能做主的……我又何苦为难你?燕若,若非本宫喜爱你,岂会这样费心思保住你的性命?”
第116章 逆鳞
……喜爱?
燕若猝然抬头, 又听她道:“你太聪明,可我没想到你会如此大胆,竟有能耐游走在许李两世家与天乐会三方之间。”
天乐会是什么?李家?
“我根本不知道什么天乐会,也从来没有与李家有过往来。”
见被误会, 他慌忙辩解, 又道:“我不知那个接头人是谁, 只在他左手小臂看见过烧伤的痕迹, 或许能为殿下提供些有用的线索。”
许敬川已然被捕,跟随他的管事曾万春、郎中方有恕等人也随之落网,悉数关押于北司诏狱。
那个姓方的郎中, 左臂恰有一片烧伤。
朱绣注视着他, 不动声色道:“与你接头的那个人来自东北王陈府, 是世子陈霖身边的随从。”
“陈府?”
燕若面露迷茫:“殿下, 这是什么意思?书琴姑姑来青竹院传话时说我被许氏利用, 为何现在又来一个陈家……”
他的疑惑不似作假, 朱绣想。看来他是真的不知道陈家与许家勾结的事,也不知陈霖就是许敬川。
想想也是, 以燕若的身份地位, 在许氏面前只是一个小角色。他从没有见过许瞻本人, 一直依靠联络线人来传递情报——在今日之前, 他甚至都不知晓自己究竟是为何人效力,不敢探听, 唯有听从做事。
天乐会,甚至李家,都是挡在许氏前面的替罪羊。
许瞻父子知道皇家与李氏不睦, 便有意设置这样一个活靶子,自己则在背后暗自行动。
这样对待昔日亲族, 当真是……
又虚伪,又无情。
“这些都不重要了,你无需挂心。”朱绣没有回答,转而另提起一茬,连鬓边轻微晃动的玉珠都是温柔的。
“我一直都知道你是青竹院最聪明的一个,以你的聪明,不该如此拎不清。得知你是细作后我就命人开始探查,果然发现你是受人威胁。你放心,我已命人找到你家人的尸首,为他们厚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