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皎皎没忍住哽咽出声,主动抱住了他:“兄长——”
终于解开了心结, 陈霖展颜, 同样回抱她, 抚她后背以表安抚。
屋檐下, 结了冰的雪水悄然开始融化,滴答滴答坠在廊前的石地上。仿佛只要足够执拗,长久就能击穿坚硬的石。
殊不知那上好的石板地刷过了漆, 早就已经变得坚忍又冷情了。
她一直哭了很久, 终于平复了情绪, 才从他臂弯里抬起头。
“来时你不在, 我心急如焚, 在庄中闹出了那样大的动静, 会不会有事?”
“山庄里都是我的人,不会传出去的。”
她不放心:“昔儿与我寸步不离, 无意中看见了很多东西, 我担心她……”
“无妨, 你把人留在山庄里, 我会派人处理。”他眼中柔色未变,只是随口谈笑, 便要夺去一人的性命。
皎皎没敢问现在昔儿在何处,点头挤出个笑。
前有争执口角,后有嚎啕大哭, 她身上出了不少汗,现在黏在身上很是难受。
她面露赧色:“皎皎想要更衣, 能否请兄长回避片刻?”
“好。”陈霖起身,这次没像从前一样有人搀扶,独自一路步履平稳,远远站在了屏风之外。
那道屏风是细锦所制,高大而不透风,放置在一处便如隔开了两个空间,对面情形如何是分毫看不见。
陈皎皎下床,缓缓走到放置衣物的悬架处。
隔着屏风,她问:“兄长,你想吃金杏糕吗?从前在家中时,娘亲总做给我们吃。”
“当然记得。你一说,我也有些想念了,稍后我就吩咐厨房做些来,可好?”熟悉的男声从对面传来,含着纵容。
她眼中沁出了泪,但还是笑着答:“好。”
一切都是假的。
什么身体孱弱不能见人,山庄避世静养,为家族谋算,都是假的。
就连亲生兄妹多年来相依为命,也是假的。
儿时陪她玩耍、教她识字的兄长阿霖,早已不见去向了。
她与一个本应该陌生的人相处了多少个春秋,唱了出兄妹情深的独角戏。
整个北地陈家,只有她一人被抛弃了。
一身新的衣裙细细穿好,陈皎皎手落在那扇屏风上,那双素来清澈的眸子变得通红。
“兄长。”
她最后一次叫了他,静静说:“你有武功在身,我猜到了。”
说罢,她目光倏然变得决绝,手上就要用力推——
“快拦住她!”
外面惊叫声突兀地起伏,陈皎皎一瞬睁大了眼。
“小姐,跑!”
昔儿不知从何处破门而入,衣沾泥土,鬓发杂乱,甚至脸颊额头上都有狰狞的血痕。
屏风另一侧等候的男子不防,竟被握着簪子冲过来的少女撞了个满怀,缠斗在一起一时难以脱身。
“小姐,跑!”
昔儿形容狼狈却浑不在意,只声嘶力竭地大喊着重复那一句话,用尽全身力气抱住“陈霖”,拼死不让他动弹。
一片争执乱斗间,博古架上摆放的花瓶瓷器乱颤不已,尖叫着砸了一地。
“昔儿——”
昔儿与她虽为主仆,情分却胜姐妹,她怎么能抛下她独自逃命?
陈皎皎整个人颤栗着,忐忑的心扑通着直跳,下意识就要上前,又因侍女的大呼硬生生止了脚步。
“小姐,快跑啊!”
“陈霖”回过神,已经在奋力挣扎。小侍女从来柔弱,这一次却比武夫还要强韧,纤细的手臂如铁钳一般死死的圈住他。
男子为脱身出手样样狠辣,膝顶肘击行不通便借外物的力,死命将她向坚硬的桌角掼。
昔儿嘴角流出鲜血,气息也变得微弱,双手依然如机械般紧紧连在一起,目光始终望着自家主子的方向。
她发不出声音,只有双唇开合。
“去找陛下,跑……”
陈皎皎脑中嗡响,当即落下泪来,不再犹豫地放开步子,向大开的房门外跑去。
他究竟是兄长还是许敬川,其实自己心里早就有了答案。
房中角落里放着那么多信筒,其中有一封信,她看到了,只是没有像其他的那样惊慌地胡乱扔在地上,而是收进了衣袖。
那封信没有落款,也没有注明写给谁人。
有一刻,她竟开始后悔自己识得那么多字。
“母族新丧,儿心痛如绞。”
北地外祖家中一切安好,明显不是写给父王和母妃的。他自称为“儿”,甚至可以对李家的覆灭悲痛不已。
多年以来,根本不是陈霖扮作了许敬川,而是许敬川扮作了陈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