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如此,朱缨也不好再说什么, 扫视一周后随和道:“公主金枝玉叶,若是合适, 朕必首先引见皇室子弟,无奈朕的皇弟静王年纪尚轻,与公主并不相配,只好作罢。”
她笑望了一眼朱绪的席位处,又道:“今日出席宴会者众多,其中不乏适龄男儿,无不品行能力出众,公主可先作相看。若有人有幸得到公主芳心,也可认识一番再做打算。”
伊南对此没有异议,当即行过礼应下,再度落座后,目光悄然巡过满堂。
看来,她已经成功勾起了美人皇帝的怜惜,如此一来就简单了。
历来国家遇和亲之事,为免权力受外人染指,都会选择空有高位的闲散之人出面迎娶,而那些手握实权的人从来不会成为被考虑的对象。也就是说,只要她在殿中寻一位权柄够重的大人物作为目标,这门亲事就成不了。
就算有什么异常状况,但皇帝已经清楚她的真实想法是不愿,她大可以顺势悔婚,也不会被怪罪。
总之,她不能与任何魏国男人扯上关系,只有干干净净地回到突厥,才不会被踢出局。
女人能统治魏国,突厥为什么不行?她会证明给父汗看,自己比几位兄长更强。
伊南的眼睛向对面席位靠前的地方扫过,最后锁定在一个位置。
那人戴鎏金冠,身上滚金线流云纹绛紫色直裰,举手投足间气度不俗,一看就知身份非凡。容貌亦属万里挑一,反正她看了这么久,还没在殿里看见比他更好看的男人。
身形挺拔,目光锐亮有神,在一众文臣里格外惹眼,八成是个元帅之类的武将,而且地位比西北那个孟翊还要高。
伊南暗暗分析着,基本上确定了他的身份,想必这就是那位功勋遍身的大都督谢韫了。
这种手握兵权的重臣,不因功高震主而被猜忌已是幸运,魏国皇帝那样精明,怎么会同意他娶一个别国的公主。
她对自己选中的目标很满意,不加犹豫倒满酒,打算去对面与之攀谈。
然而未等行动,她先顿住了——奇怪,那不是皇帝身边的女官吗,怎么下去找谢韫了?
伊南想不通,低下头时浅色的瞳孔中三分茫然。
她按兵不动,默默观察了一会儿,心里隐隐有一个猜测萌出了芽。
当看到女帝使了个眼色,堂而皇之把自己喜欢的果品给臣子分了一半的时候,她顿时了然,勾起一个狡黠的笑。
魏国皇帝表面上后宫空悬,原来早就有人了。
伊南原本想直接把“目标”搬到明面上,好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倾慕何人,到时大魏那边不同意,这门亲事也就顺理成章地黄了。可是现在,她改变主意了。
人家是有家室的人,她何必横插一脚妨碍别人感情?况且现在不知皇帝的态度,万一被误解想要夺人所爱,不小心留下心结就不好了。
像这样美丽又危险的中原女人,要是生起气来,会很可怕的。
毕竟,若她日后真能得偿所愿,还是少不了要与魏国合作呢。
于是,伊南重新拿起那盏斟满的酒,清脆道:“魏国男女地位相平,女子也可以出头掌权,真是令人向往。”
说到这里,她面露苦恼:“唉,突厥什么时候也能这样呢?”
朱缨不语,只含着笑,遥遥向她举杯。
伊南抬首饮下,面容娇俏又纯真,眸中光却清明如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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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宴散后,朱绣回到公主府。
时辰已经不早,她却没有睡意,一时兴致起来也不畏冷,披了件外氅在花园里散步。
冬日不见百花盛放,只有梅花悄然结了花骨朵,几丛四季青静立如故。
四下无人,朦胧月色下静悄悄的,朱绣兀自踱步,不知在想什么。
书琴跟在身后,低声禀报:“殿下,我们的人已经查过那年科举的试卷,发现确实有调包过的痕迹,礼部已然烂透了。”
走在前面的人沉默着,须臾停下脚步,声音比起从前的温和略微有了怒意:“李家,李家……他们是要造反吗?!”
这段时日突厥使臣远道而来,朝堂上本来应该风平浪静,就算有天大的事都要压下去,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发现了这种事,竟有官员无缘无故在自家府上上吊自尽了。
逝者姓曹,官至正八品典薄,不过二十多岁,平时当差还算得力,是个可造之材,正好在朱绣手下办事。
事发之后,仵作前去验尸,从曹氏口中发现一张揉成团的废纸,墨迹尚能看清,是一封绝笔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