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溪能听明白的话,朱绣自然不会不懂。
她袖中手指紧握,没有说话,垂眼艰难望向地上跪着的人,眼中有不忍、有踌躇,可以看出正经历着激烈的心理斗争。
不管谢韫居心为何,他所说的确实是目前最稳妥的办法。
府上混入了奸细,她身为天子手足,只能有失察之过,绝不能被其他更大的罪名脏了身。
至于月溪究竟是有罪还是无辜,其实并不重要,她必须推出一个替罪羊,才能保下整个公主府。
事情出在一人身上,就在一人身上结束。
“月溪,本宫对你太失望了。”
她眸中动摇渐渐褪去,在月溪越来越绝望的注视下,沉声下了令:“拿鸩酒来。”
“殿下!不是我,我真的没有!”
“殿下不要!殿下!”
朱绣脸上没有再出现一丝多余的神情,像是没有听见求饶声,漠然背过了身。
去拿毒酒的人回来得很快,两个粗使婆子手上力道极大,不顾月溪的哭叫,掰开他的嘴,将发黑的酒液直接灌进了肚。
毒性发作,月溪因痛苦□□了几声,须臾间便没了声息。
一切渐渐归于平静,朱绣才缓缓转身,脚下微一踉跄,好在被身边的女官及时扶住。
她脸色青白,在看清地上的景象后急促喘了几声,良久情绪才恢复如常。
她抬起发红的眼,看向远远旁观的人:“督帅,现在可满意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殿下果真通透。”
谢韫眉头舒展:“既然事情已经解决,还请殿下随臣一同进宫,向陛下复命。”
“殿下,请。”
禁卫上前将尸体抬走。朱绣冷眼看着,将手中锦帕攥出了褶皱,最终只能深吸口气,在禁卫的“护送”下走出了府。
第80章 阋墙
承明殿书房正在议事, 宫女黄门尽数退下,只有几位重臣于内垂首静立,龙案上的茶水被放得微凉,此时也无人顾及。
“越州正是多雨多涝的季节, 现在停用泾渠, 荒谬至极!”
朱缨话中带怒, 工部官员吓得缩了缩, 顶着压力小心翼翼道:“回陛下,疏浚泾渠开销不菲,越州太守送来的文书说今年海贸盈利不丰, 州府财政吃紧, 实在是拿不出……”
“越州富家豪强众多, 海贸赚的银子多半进了他们的口袋, 现在出了事, 就想当缩头乌龟?让他们捐!还有, 那些浑水摸鱼的地方官。”
她脸色愈发的沉:“告诉刘增,若他下不去手, 朕不介意从朝中派巡察官前去, 替他好好查一查越州的账目。”
工部官员诺诺称是, 不敢再多言。
朱缨冷哼一声, 目光扫视过一周,最后锁定在宁深身上:“前些日子, 朕命兵部查验京畿西大营的陈旧兵械一事,进展如何了?”
宁深向外跨一步,答道:“回陛下的话, 西大营的兵械陈旧者甚众,现已核实过数量, 正着手调度生产一批新兵械,想来至多再有两日,便能将此事收尾。”
他的回答让人挑不出错处,而朱缨仍不满意,脸色未有见好,冷冷讽道:“两日过后又两日,待兵部过完两日,西大营的将士就该告老还乡了。”
宁深当然不能反驳,躬身道:“臣稍后便去催促,定不容许懈怠拖延。”
今日陛下的心情明显不佳,现在连宁深都受了训斥,众臣更是心里打鼓,头垂得更低了。
不过,前些日子行宫混进刺客,回到宫中又出了细作之事,长公主与静王皆被卷了进来。天子难以安眠,忧思过重,脾气暴躁些也是人之常情。
“陛下。”照水听了小黄门的传话,弯腰俯到朱缨耳畔,低声说了什么,却见她皱起了眉,像是甚为不喜,语气不耐:“来就来了,还要朕亲自去迎吗?”
大臣们听了心中便有了数。
几个时辰前,谢韫带着禁军搜了长公主的府邸,现在应是回宫来复命了。
近来发生的事甚是蹊跷,从天子的态度看,长公主已经受到猜疑,今日被召进了宫,恐怕再想出去就难了。
自古帝王无不猜忌心重,这一遭过后,往日的深情厚谊不知还能剩下多少。
众人各怀心思,识相地不再多留,议完事后纷纷告退。
朱缨倒是一点不着急,全然不在意有人在等候,又在书房批了半晌奏疏,这才不紧不慢去了正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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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漆殿门缓缓合上,朱缨立刻起身走下玉阶,几步就到了朱绣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