浸入骨子里的君子习风告诉他,虽然是周岚月霸王硬上弓在前,可在这样的事面前,吃亏的往往是女子。
只要她说一句愿意,他就不会踌躇半分。
当然,他也有他的私心。
可惜周岚月只领会了表面意思,瞪大双眼:“所以你是因为这个,才动了向我提亲的心思?”
“你是不是还活在百年前?男女之间拉一下手便要成婚,照这样说,我早该嫁人八百回了!”
难怪这些天她克服窘意几次三番去找他,他都无动于衷,原来都是她自己一厢情愿!
周岚月觉得自己被狠狠戏弄了一番,羞恼之意如火般烧起来,于是故意将话说得夸张,心中多出一种自损的痛快:“多的是人想对我负责,但我不需要。既然如此,恕我不奉陪了。”
她脸上早就没了笑意,冷冷瞥了一眼便要离开。
“等等!”
没等解释就被劈头盖脸凶了一顿,宁深意识到她会错了意,此时也顾不得什么礼数,忙拉住她手臂将人拦住,急声道:“事情并非如此,你听我说!”
“那晚我从兵部晚归,回府时吩咐车夫绕了路,在街上遇到了你。”
她双眼满是怒意,他低低开口:“若换作旁人,我不会与之共乘一车。”
原来那天他们两个并非偶遇,而是他特意绕了远路,才好不容易接上了某个醉醺醺的酒鬼。
不会共乘一车,后面的事就压根不会发生,更别提什么为“负责”而提亲。
抑或是说,这一串看起来荒谬又难为情的乌龙,其实早就经过了他的默许。
原因没有别的,只因为那个人是她周岚月。
他才是蓄谋已久。所以当她的手抵上车壁、向他凑近时,虽然在他意料之外,可却没有推开,而是自甘堕落般不加反抗,无声扶住了她的腰。
……哼。
这次周岚月听懂了,汹涌的怒意顷刻平息,只觉得胸中动静如擂鼓般,不自觉扬起嘴角,露出一个胜利的笑。
她就知道,只要她想,什么男人追不上?
什么端方君子,也不过如此嘛。
她收回将要离开的脚步,叉腰看向他,也犯起了倔,非要一个直接而确切的答复:“所以呢?刚才我问的话,你得给我个准信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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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过三巡,殿内歌舞升平,一片和睦气象。
阵阵琴瑟箜篌声里,朱缨微昂起下巴,远远望见周岚月的席位是空的,目光一转,竟发现素来不动如山的宁深也不见了踪影。
周大小姐,若是玩脱了,我可护不了你。
她不语,长眉却轻轻挑起,饶有兴味地微扬了下唇角,复又拿起酒盏。
没等酒沾唇,座中一年迈老者先开了口,拱手道:“陛下,烈酒伤身,还是少饮些,仔细龙体。”
说话之人席案靠前,不难猜测身份显赫。鬓间满是银丝,却精神矍铄,不见行将就木之感,眉间岁月的痕迹聚成一个“川”字,满是肃正。
“劳王爷挂怀。”
朱缨循声望向声音来处,显然对此人颇为敬重,依言放下酒盏,温声关切道:“身子可还安好?”
老者不是什么大臣,而是静养多年的衡南王,实打实的皇室宗亲,纵是先帝在,也要尊称一声皇叔。
老王爷历经三朝,是宗室中德高望重的长老,多年来与王妃皈依道门、深居简出,平日鲜少露面。今日能一同出席宫宴,也是一桩罕见事。
二人寒暄了几句,与一般家族中的长辈与小辈并无差别。
老王妃简衣素髻坐于一侧,面容苍老却慈祥,在回答过朱缨的关心后,出言笑道:“陛下虽为女子,却也没有空悬后宫的道理,如今年纪不小了,也该择出二三位公子入宫伴驾,绵延皇室血脉。”
“不知陛下打算何时大选纳君?”
年长一辈看重子嗣,宗室中对后宫无人这件事早有微词,衡南王夫妇作为族中长老,可不就被推出来了吗?
老王妃说完,大殿中气氛莫名凝滞了一瞬,就连乐声中扬袖起舞的宫娥也默默收敛了动作。
当今陛下至今仍未纳君,身边却不缺知心人。提起天子与都督之间的关系,在座之人十有八九都心中有数。
无奈那些年老的宗亲臣子素日两耳不闻窗外事,又对这些事情十分迟钝,如今一心想着要皇嗣,不明不白就撞了上来。
说起来,这也正是朝堂众臣关心的事。后宫对前朝而言乃是不小的助力,若能将自家子嗣送入宫中,一朝得宠即能荫蔽母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