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拍拍他,“说点正事。”
“你在锦城待了不少时日,应已看明白了。杨茂这个太守,你以为如何?”
谢韫平时不显山露水,其实心里门清,背地里已将蜀州这些官员查了个底朝天。
他不肯起来,就保持着这个姿势,言简意赅回答:“行事踏实,心里有百姓,还算不错。”
此人挑剔,能被他称一句“不错”已经很不容易。
朱缨明白他的意思,也十分认同,补充道:“就是胆子小了点,好像随时能给我跪下。”
谢韫不由笑,“天子出其不意来自己管的地方微服,换做谁不会惶恐?”
“也是。”
朱缨莞尔,“这家伙养育子女倒是有一套,一双儿女心思赤诚,各有各的本事。”
“将来好为陛下所用。”
谢韫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其子熟知商事,性情真诚机敏,他日整顿商贸可用;其女科举入仕,观其聪慧缜密、心怀百姓,加以历练可成大器。”
朱缨被他的说话间的呼吸刺得微痒,缩起脖子去躲,调笑道:“话都被你说完了,我说什么?”
两人笑闹一阵才停下。谢韫将她放开,言归正传:“离宫一趟发现两个好苗子,这是好事。有了他们,或许日后能让你轻松许多。”
这番话本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寻常闲聊,朱缨却忽然想到了什么,浑身一僵,才热了些的指尖又添了寒凉。
谢韫有所觉,不解问道:“怎么了?”
“······没事。”
她扯了扯嘴角,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却松开了一直握着的手,道:“太热了,我去外面透透气。”然后起身叫车夫停下,径自下了马车。
突如其来的反常让谢韫不知为何,想要拉她却摸了个空,看着那裙角消失在他视线里。
他一愣,真的只是天气热的缘故?
方才明明还好好的,应是他想多了。她只是心疼兵士,打算亲自下去看看,让众人稍作休整。
另一边朱缨下了马车,的确让为首的将士停下歇息片刻,心中愁云却久久难散。
她不想回马车面对谢韫,一人去了临近的一处树林里,靠在树下躲阴凉。
她的情绪不是无缘无故来的,而是因为刚才谢韫的一句,让她回想起了他离开魏都前留下的那句话。
“阿缨,我总不可能永远留在魏都。”
那日之后,这句话就时刻横亘在她心头,成为了思念之余难以忽略的芥蒂。得知锦城有了瘟疫,她心急如焚,才短暂将这件事抛之脑后,本以为不会再想,如今却又被他轻易勾起。
朱缨知道,其实自己从未释怀,只是一直在刻意回避。
既然迟早要离开,又何必为她的“日后”苦心筹谋?
说到底还是腻了,假惺惺。
她心底酸涩,同时怒火更甚,发泄般狠狠踢了一脚树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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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龙体抱恙,不欲见人,诸位大人请回吧。”
“我等有要事与陛下相商,且忧心陛下已久,这才想要进去拜见。只在寝宫外远远探望,想必不会冲撞陛下安歇,照水大人又何必阻拦?”
李士荣一身朝服未褪,是才从崇政宫议事离开,此时身后跟随一干大臣,正在承明殿外与宫人对峙。
女帝销声匿迹般许久未曾出现,起初他们不敢妄动,如今却是压抑不住了。朱缨到底有没有病倒,究竟在不在这座宫室中,还是在谋划什么新的招数,今日都必须让他们搞清楚。
“先前陛下口谕,前朝外臣有事一律至崇政宫与长公主商议,李尚书这也不懂吗?”照水立在宫门口一动不动,冷声回道。
第60章 并蒂
陛下离开才多久, 这帮贼子的尾巴便藏不住了。李士荣身后跟着的一些大臣平时看着安分守己,如今听闻陛下病重久久不愈,这便暴露野心急着站队了。
要不是经过这一次,他们也不会想到这些人竟都是李家的爪牙。
李家与皇室向来面和心不和, 一听这番话也不再伪装。
李士荣脸上的温和渐渐消去, 声音中含着压迫, “陛下太久不曾露面, 臣心中惶恐,不免忧虑是有人暗藏祸心,控制了陛下图谋不轨, 欲行窃国之事。”
“我等就在此候着, 等到照水大人何时允准, 再入内一探龙体安危。”
照水眼神一寒。
在她身后, 朱漆宫门吱呀一声, 古朴恢宏的殿门缓缓打开。先是一片空旷, 殿中深处两个宫女掀起层层垂下的赤色金线纱帐,位于帐后的年轻女子身着轻薄常服一步步走出, 身后跟着女官照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