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时面无表情,有时眼神又充满厌恶……总能让梁渡惊醒。
——梁渡不得不虚伪。
他是什么样的人,做着什么样的事,谁都可以知道,谁都可以造谣,唯独在陈余南眼里,他希望自己是美好的。
.
梁渡在原地等待,他当时没想到陈余南失去了理智。
人是跑过来的,没有司机接送,浑身都是汗,一巴掌扇过来时,耳边甚至呜呜生风。
梁渡本来是躲得掉的,他远远就察觉到陈余南的不对劲。
但他心里挣扎了好久,甚至诡异地有种跃跃欲试的感觉。
真的打得下去吗?
如果停在半空,是不是意味着我对他很重要呢?
………
啪的一声响起。
梁渡被脸上传来的力道打得后退一步,头撞在了树上。
“你不是说会好起来的吗?”
陈余南脸上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嘶哑地对他吼:“什么都没有好起来,一切都很糟糕,你这个骗子!”
嗒。
梁渡手中的早餐掉在了地上,仿佛一盆凉水从头泼到脚。
那晚原来他是醒着的吗?
为什么不说话?
很糟糕……又是指什么?
好多复杂的问题争先恐后涌入梁渡的大脑,可他一个答案都找不到。
几秒后彻底死机,只剩下:
「真疼。」
梁渡出于本能,怔怔地问:“为什么你能做到一点犹豫都没有?”
“为什么啊?”
“你是觉得我不会疼的吗?”
艰难地说完这句话,他意识到自己的嘴角依然上扬着,装得太久,都快忘了发脾气该用什么样的表情。
………要是有顶帽子就好了。
梁渡真想把脸遮住,遮住那可怕的巴掌印,以及他那努力迎合却得不到任何怜悯的表情。
遮住外人惊异的目光,以及这个滑稽又丑陋的自己。
第五十八章 会失去他
梁渡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他对陈余南而言,一点都不重要。
也许最初并不是这样,但是从那天晚上,他们从游乐场不欢而散后,一切都变了。
就算梁渡这段时间以来再怎么自欺欺人,说陈余南的冷漠是因为生气也好,是因为家庭问题也罢……
但今天这一个巴掌,毫不留情地打破了所有看似牢固的借口,露出充满裂痕的真相。
梁渡这才明白——
陈余南是真的开始讨厌他了。
所以要用钱撇清两人的关系,所以自己再怎么讨好也是白费心思。
是啊……
不会好起来了。
他们终会渐行渐远。从来不被谣言动摇的人,现在因为这个简单的事实感到难以呼吸。
看了那么多次陈余南的背影,梁渡第一次率先离开。
.
两人的关系到了冰点。
有那么一段时间,梁渡对外界仿佛无知无觉,有时坐在窗边,热辣的阳光照在身上,他依然觉得很冷。
直到某天路过教室后面的黑板,看见上面写着:距离暑假还有4天。
中间两个字奇丑,与其他字明显不在一个水平,一看就是有人把学委写的“考试”故意涂改成了“暑假”。
梁渡不是很认真地瞧着这个用白粉笔写的、棱角分明的“4”。
他对时间的印象,好像还一直停留在同一天:初来这座城时,看着漫天白雪从不知多远的天空落下……总感觉一切都很漫长。
可实际上,那天轻飘飘的雪下着下着就变成了沉甸甸的冰雹,在整个城市里飞速坠落。
梁渡才恍然惊觉。
这几个月过得竟然这样快。
消失的知觉终于伴随着这一认知回归四肢百骸,与此同时,似乎还有一种格外强烈的情感。
像是不舍。
期末考完那天,对着窗户欣赏完放学时的黄昏,教室都空了,梁渡转头,主动跟向来最晚走的陈余南说了半个月以来第一句话。
“你爸妈怎么样了?”
陈余南当时正趴在课桌上,他本以为只剩下自己,猝不及防抬起头。
夕阳的余晖落在两人身上,一个偏头垂眸,一个仰脸愣住。
有什么东西似乎悄然冰释。
“……八月五号,”陈余南下意识揉了揉眼睛,“去民政局办离婚手续。”
“高二会不会转学?”
“不,我跟着陈明峰。”
沉默了两秒,梁渡低声问:“你讨厌这个结果吗?”
“你说呢?”陈余南撑着下巴,忽然定定地看过来,“留下来是我自己选的,是我不想转学,才跟的陈明峰。”
梁渡一怔。
胸口像是被什么烫了下,然后就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热。
他在脑海中荒谬地想,或许自己从不向陈余南发脾气不是因为虚伪,只是因为每次陈余南看着他时,他就没办法发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