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得知陛下保住这孩子后,他也没有多欣喜,左右不过是个孩子,与他没什么瓜葛。
可后来每回去萧府,宁复都能看到一个小小的影子躲在书屋外。
小孩子听得很认真,节节不落,比堂上大多数学子都要心细。
就连雷雨天也会撑着瘦骨嶙峋的身子按时守在屋外。
有一回他偷偷站到那孩子身后。
“你都学会了些什么?”
突如其来的声音将男孩吓一跳。
他攥紧书,眼睛盯过来,不像是人的眼神,太过漆黑死沉。
他盯着宁复,无论宁复问什么都不回答,还以为是个哑巴。
宁复最后无奈道:“下次想听课到屋里来,别在屋外。”
说完他就准备走,男孩却开口了。
“我,不能进去。”
冰冷到没有温度的语气。
接着男孩抱紧书朝宁复一鞠躬,快步跑远。
那一幕在宁复脑海中不断浮现,难以忘怀。
他问了课上的学生,原来他们都知道男孩经常躲在那里,可学生们说,若是跟怪物一起玩,那自己也会变成怪物。
这些学生中,还有那男孩的妹妹和弟弟,他们口口声声却喊自己的兄长“怪物”,冷落他,排挤他。
宁复无由来地生出愤慨。
他找到那孩子。
对方抱紧书转身就想逃,却被他牢牢揪住衣领。
“放开,我。”
大概是许久没有说话的人,他说得很磕绊。
“我已同长兴侯说过,以后你就来我府上听学,你可愿意?”
男孩不挣扎了,呆呆地看向他,“我,不能……”
“在我那,不会有人把你赶出去。”
男孩忽的不说话,认认真真思考起来。
宁复将他放下。
良久后,男孩警惕地点头,“我要、学。”
宁复当即开怀大笑,拍拍他的脑袋,男孩一脸不满地撇开头。
……
忆起往昔,宁复难免怀念,“老夫见到他时,也不过才九岁。”
九岁……
萧况逢九岁时,薛云妙应该还在金陵,难怪没有遇上。她小时候多病,记性不是很好,只隐约记得有萧况逢跟这个人,但跟他应该没有碰过面。
“他十三岁时想入军营,还来问过老夫。这么小一个孩子就想上战场了,血性倒是很足。”
这也是薛云妙好奇的事。
“他为何那么想进军营,是因为长兴侯吗?”
宁太傅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薛云妙,摇头喟叹,“老夫也不知道啊。”
这时,鱼竿忽然抖动了下。
宁太傅赶紧坐起来,忙着收竿,道:“我屋里的字画,你随便挑一幅走吧。”
薛云妙也就不再多打扰。
选好字画,回到院子时,宁太傅背对着坐在树荫下,口中哼着不知是哪地的曲子,宽大道袍的衣摆逶地,浑身透着洒脱与自在,不像是隐退朝野的老臣,更似天上来的谪仙,轻飘飘地隐匿在红尘里。
“薛小姐,一直往前就能回到马球场了,小的就不再相送。”
“多谢。”
薛云妙颔首,顺着下人所指方向走。指尖握着字画,骨节却在隐隐泛白。
她不知道,原
来萧况逢的年少是这样度过的。
小的时候去萧府,萧玉堂、还有下人们从来都不会提起萧况逢,以至于她有时候都会忘记府中还有这么一个人。
一想起她与旁人嬉戏玩闹时,萧况逢也许只能躲在阴冷潮湿的屋子里,吃着不干不净的冷饭,薛云妙心里就苦涩不堪。
她连一点点疼都会怕,可萧况逢一出生就在经历着比痛楚更难以忍受的偏见歧视。
他该有多难过啊。
薛云妙忽然好想见萧况逢。
想轻轻握住他的手,竭尽全力给他带去几分暖意。
想告诉他:以后会有人对你好的。
她闭了闭眼,深深呼出一口气,胸口堵得厉害。
不远处传来嘈杂的争执声。
薛云妙起初没听见,往前再走一段,那声音才清晰起来。
她专注心神,仔细听。
“把她的手脚都给我绑起来!哪来的穷酸,你不会说话的吗?!”
歇斯底里的尖叫。
是萧翩君。
第38章 流民
花树间, 几位小姐围在一块,身后跟着好几个丫鬟婆子。
萧翩君领头,姣好的面容露出刻薄阴毒的目光, 她所瞪之处恰好有树遮挡住, 薛云妙只能看见地上一个人影。
“不要脸的贱人, 竟敢毁了我的衣裳!给我狠狠抽她的脸!”
婆子上前拽住女子的衣领, 耳光声噼啪响彻、
女子双手双脚皆被捆住, 只能呜呜地挣扎,脸颊迅速变得血红, 发髻也被打得散落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