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张生确确实实被唐公害死了,死在了追逐唐久微的路上。
说到底,他不过是一个有着相同皮囊的局外人。
他没经历过张生面临的生死一刻,也没体会过张生等在长风酒肆时复杂焦急的心境,他凭什么替死去的张生原谅呢?
张卿清缓缓转过身去,背对着她。
虽然一个字都没说,意思却是一分不差地传达了出来。
身后传来了压抑得极低的啜泣声。
他心中一紧,却像没听见似的一动不动,甚至连一句话都没说。
啜泣声渐渐变大。
这声音落在耳里,沉在心中,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来气。
张卿清情不自禁地挪动了一下脚步,微微侧过了身子。
余光中的唐久微低着头,双手捂着脸,哭得肩膀耸动。
他悄然攥紧了拳头,没再动弹过一下。
哭声持续了很久很久。
张卿清始终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地陪着,虽然未曾开过口,却也一直没有离开。
几名衙役匆匆走过,低声议论着:
“为何唐公一死,宋公会气成这样?他们不是拜把子兄弟么?”
“眼看着能了结的案子突然变成了无头悬案,换做是你,你气不气?”
闻言,唐久微停止了抽泣,猛地抬起了头,拦住那几名衙役,泪眼婆娑地问:“......你们说什么?”
“唐七娘子还不知道吗?”衙役愣了一下,“那你还是去院中看看吧!”
闻言,她彻底慌张了起来。
提着裙摆跑向正堂,唐久微一眼便看到了跪拥在地上的一对璧人。
她蓦然停住了脚步,身体抖成了筛子。随后,身形一晃,向后栽倒过去。
一双手轻轻地接住了她,将其抱回客室,朝围聚在罗汉榻前的医师喊道:“快来个人看看她!”
见状,被张卿清纠缠了许久的那名医师赶了过来。
两个人手忙脚乱地将唐久微放在屏风后的架子床上,医师探了探脉,道:“忧思郁结,伤及心脾,乃急火攻心之症。她这一倒下,得静养一些时日才能好。”
闻言,张卿清隐隐松了口气。
“老夫这就去煎药。”
“麻烦您了。”
“哪里,都是分内之事。”
张卿清跟在医师身后走出了客室。一出门,医师向右拐,去后厨煎药,他则向左拐,朝院门口走了过去。
没走几步,他忽而脚步一顿,轻轻地握了握拳,朝窝在肩膀上的仓鼠道,“你觉不觉得……她很可怜?”
“吱吱吱——”
仓鼠拼命地叫唤,似在竭力否认。
张卿清眉眼低垂,好似压根没听进去。半晌后,他猛然用力跺了下脚。
“真是造孽!”
他转过身,疾步朝客室的方向跑了过去。
第44章
从张府出发到青牛观只用了半个时辰,可见两地的距离并没有很远,可回程的路途却好像翻了数倍不止,走了半个多世纪,还没走出崎岖的山路。
周歆抱着沈既白,感受到怀中人烧起来温度,心里愈发的没底,焦急地盼望着快点到达太清观。
有史以来,她是第一次感觉时间过得慢,仿佛每分每秒都是煎熬,极其的难挨。
“再快点!”
周歆用力拍了拍车门,又催促了一遍。
徐绍用力挥甩马鞭,高声回道:“凌云君,这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
窗外的风景在以极快的速度倒退,快到看不清路边的草木,只能依稀看到一道道向后飞过的模糊残影。
“照这个速度,最多再有一盏茶的功夫就能进城了!进城后路会好走一些,能更快一点。”
徐绍道,“凌云君莫急!您一急,卑职也跟着心慌。”
“本君没急。”
周歆全身上下,就属嘴最硬,“不过是被捅了一枪而已,他不会有事的!”
“可这么一会儿功夫,您已经催了七八次了。”
徐绍的声音很大,回荡在空荡的山路之中,听起来非常清晰。
周歆动了动唇,却什么也没说。
安静了没一会儿,她又忍不住地想拍车门催促一番,这回却是刚抬起手,便立刻放下了。
但坐在外面的徐绍还是感应到了什么,高声道:“凌云君,山路难行,如今的速度已经快得有些危险了。若是一不小心翻了个车,反而会误事。”
也对。
视线虚虚地落向窗外,周歆暗自心道,怎么这么简单的道理,她都忘了呢?
徐绍对速度把控得很到位。一盏茶后,马车顺利通过安喜门进入东都城。
巡街的金吾卫见到挂在马车上的牌子,均自发让出路来。
骏马在夜路中疾驰,迅速到达了太清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