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凭无据,就算他上报,你会同意吗?”
宋公被质问得哑口无言,恼羞成怒地甩了下衣袖,喝道:“放肆!你竟敢质问你的上官!”
“为何不敢?”周歆明明是在仰视他,言语间却并无半分恭敬,“本君隶属于太史局,在大理寺只不过是挂职而已!宋寺卿想耍官威,怕是找错了人!”
“凌云君,论品阶,本公可远在你之上!”
“这朝中品阶在本君之上的人多了。”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嘲讽,“本君何曾给过谁的面子?”
闻言,宋公气得胡子都歪了,却反驳不出一个字。
徐绍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凌云君,马车已经备好了!”
周歆向他使了个眼色,“抬沈少卿上车!”
“是!”
她撑着地面站起身,发觉身体已经缓过来许多,至少有力气走路了。
只是一走一动,胸腔里还是会有些疼。
走进车厢,见躺在主位的沈既白已经昏了过去,她立刻用力拍了拍车门。
“去太清观,越快越好!”
*
客室内,几名医师围聚在罗汉榻旁,把脉的把脉,施针的施针。
他们都穿着同色系的官服。因此,身穿月白长袍,头戴同色儒冠,一副书生打扮的张卿清看起来就十分扎眼。
“就去看一眼,看一眼就行!凌云君的命令你们也不听了吗?”
他围着几人叽叽喳喳,吵得行针的医师烦躁不已,用力将他推开。
“张大郎君!”
“人的身体总有一个不能承受的极限。沈少卿被贯穿了胸腔,纵然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你就别在这胡搅蛮缠了!”
张卿清“嘿!”了一声,不服气地撸起了袖子,正打算和人大吵三百回合,便隐约听见一声低如蚊蝇的声音。
“……张郎?”
他回过头,见不知何时醒过来的唐久微站在屏风后,正瞪目结舌地看着自己。
眼里满是遮不住的欣喜。
许是太过激动,那双红肿的眼眸又泛起了水光,仿佛下一刻就会流出眼泪。
美人垂泪一向惹人怜惜,张卿清微微一怔,顿时气消了一半,连本来打算做什么都忘得一干二净。
唐久微用力眨了眨眼睛,像是害怕这一切都是幻境。
随后,笑意自她眼底溢了出来,渐渐绽放至眼角眉梢,即将蔓延到唇角时,忽而僵住了。
她眸光一暗,失而复得的欣喜蓦然消失殆尽,还未完全绽放开的笑意也一点点消逝。
这时,张卿清也猛地清醒过来。
他收回视线,和行针的医师犟起了嘴。
“这不可能!”
“凌云君说他还有救,他就一定有救!”
“少废话,你跟我出去见凌云君!”
他抓着医师的胳膊将人用力往出拽,但他的力气不大,医师挣扎了几下便挣脱了束缚。
“胡闹!你快出去,别影响老夫救治病人!”
“不行!”张卿清继续胡搅蛮缠,“你不随我出去,我如何向凌云君交差?”
一名衙役走进屋来,见状,插言道:“凌云君已经带沈少卿离开了。”
“什么?”他顿时松开了手,神色有些失落,“他们去哪儿了?”
“应当是太清观。”
闻言,张卿清抬步就往出走。
身后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紧紧地跟在他身后,随同他出了客室,拐进长廊。
张卿清倏然停住了脚步,身后的人也随之停了下来。
忙忙碌碌的衙役时不时自身旁擦肩而过,他犹豫一瞬才转过身,看见一张悲喜交加的脸。
“唐七娘子。”
目光短暂的停留在她的脸上,张卿清的声音不冷不热,谦逊有礼的态度中满是疏离。
“有什么事吗?”
闻言,唐久微的身子顿时僵住了。
那双秋水般的眼眸忽而噙满了泪水,她用力吸了吸鼻子,低头绞着手中的帕子。
像是不敢看他,又像是不知该如何面对,她将头低得不能再低,一开口,声音满是哽咽。
“......对......对不起。”
三个字,即苍白,又无力。
“……我知道,你不会原谅家父的所作所为……”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断地滴在她手中的锦帕上,洇出一片水渍。
“就连我…….都无法原谅……但无论如何……”
她用力吸了一口气,郑重其事地道:“唐府都欠你一句道歉……”
“……对不起……”
她哭得稀里哗啦,一句囫囵不清的致歉刚出口便散在了哭泣之中。
她并不知道,她这番举动彻底打碎了张卿清尽力维持的平静。
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