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着骨血关系的人在那个小盒子里委屈待了一路,化作一缕风, 从这个世界消失,不论多想多痛,都无法再见一面。
她离开了。
升起的太阳提醒言峥这个现实,告诉他时间在往前走, 他不得不面对这样的失去。
叶问夏看见言峥眼里有什么东西随着骨灰而消失, 空掉的盒子被盖上, 放进背包。言峥站在原地,面色依旧平静,只眺望着拉萨方向。
就这样站着, 望着, 如被世间遗弃,不知要去哪里。整个人如一张被拉满弦的弓,随时都会崩断。
叶问夏走到他身边, 扯着他袖子, “别憋在心里了, 可以发泄出来的。”
言峥依旧望着远方,直到太阳完全笼罩他们。
“风停了。”
他声音很低很沉,说完忽地笑了下。
叶问夏难受极了, 心脏仿佛被人重重打了一拳,“他们只是从我们视线消失了, 但是他们还在你心里,只要你念着想着他们, 他们就没有离开。”
她将他紧握的手打开,“他们化作了晨间的阳, 山间的风,陪着这座城市,陪着你。”
她声音温柔但有力,像伸向大海孤帆的一双手,将盘旋在海面不知多久的扁舟拉向海岸。
叶问夏示意他看还在随风摆动的树枝,“风或许会停,但一定会再来,再等等吧,等风再次来临,与他们相见。”
纤细温软的手指紧贴他的,好似羽毛轻掠过掌心,手心与他掌心相贴,四指弯曲,大拇指按下手背。
她笑着,好似天上月,山间最漂亮的花。
言峥被她握住的手不觉用力,抓住唯一能挽救孤帆的救命稻草。
“叶问夏。”他唤她。
叶问夏仰头:“嗯?干嘛?”
他黑眸深深,里面聚着千丝万缕情绪,提出这一路第一个要求,“能抱抱你么?”
“当然可以啊。”她笑脸盈盈。
话落,已经张开双臂环抱他腰身。
专属于她的温软和清香让言峥短暂愣神,似察觉他的僵硬,抱着她的双臂更用力了些。
“你胸膛好有安全感。”她说。
紧绷的情绪终于跌入堤口,言峥抬手,小心的,慢慢的回抱。
叶问夏明显感觉到他抱着自己的手一点点收紧,肩膀一重,他将头的重量放了上来。他微弓着腰,木质清香将她包围,抱着她的手臂轻微颤抖。
像个无家可归的孩子。
叶问夏听见他深呼吸了两下,极力压下快要让他无法承受的痛。知道他现在比起安慰更需要无声的陪伴,叶问夏没再说话,就这样抱着他,被他抱着。
叶问夏侧脸贴着他胸膛,数着他心跳。
他心脏快跳好几秒,又慢下来。
“言峥。”她喊他。
言峥:“嗯。”
叶问夏:“不用忍着,你可以说出来,发泄出来的。”
“我会听。”
拉满的弓远没有那么坚不可摧,轻轻一句话就足让其发出铮鸣。
言峥慢慢放手,将她松开,“吃点东西。”
叶问夏接过他递来的面包,牛奶,水果糖以及一瓶兑了葡萄糖的水。
他们重新坐下,叶问夏咬着紫薯面包,“还记得我上次说的那个故事吗?故事里的小男孩一直走走到了没有人到达的森林尽头。”
言峥神色已经如常,“嗯。”
叶问夏:“其实森林尽头没有小刺猬说的星星,那只是一个精灵,小男孩很失望,因为这不是他要找的星星。”
言峥:“后来呢?”
“后来小精灵给小男孩打开了一扇门,小男孩看见行色匆匆的都市白领,携手到老的夫妻,坐在岸边哭泣的企鹅,在沙滩画画的小孩。”叶问夏说,“小男孩这才明白,星星从未消失,只是回到了所爱之人的心里,而小男孩终于在夜晚降临时看见了朝他走来的小饿魔和满天繁星。”
她将垂到脸上的头发勾至耳后,笑得很甜,“再黑的夜,思念也会将路点亮的。”
“所以,大胆往前走吧,他们一直都在。”
言峥定定看她几秒,拧瓶盖的手稍稍用力,她怎么都打不开的瓶盖被轻松拧开。
他往旁边坐了些,在一个背风位置,磕出一支烟点燃。
言峥沉默抽了好几口,青色烟灰窸窸窣窣落下,指间猩红忽明忽暗。
“我大学毕业来到拉萨,那时我爸是森林消防的一员,森林消防与城市消防面对的情况不同,他们每天要进山巡视,熟悉每座山林,那场森林大火,牺牲了五个,伤了十三个。”他薄唇轻扯,“就差那么一秒,我只要快一秒,就能把我爸拉回来,但我就是慢了,眼睁睁看着他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