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或许其实不可能,坏的那么绝。
可是,有人突然却对你说:猛兽,安可出穴?
你一看,说话的人,是你的九弟高湛。
与笼子里的三弟高浚、七弟高涣不同,六弟高演,九弟高湛,与你同是娄昭君所生,是你正儿八经的亲兄弟。
你信任他们俩,你想着,万一那天你死了,还得让他们俩,来辅佐你的儿子,已经被你的暴行,吓得有些呆滞的太子高殷。
你信任他们俩,而现在,他们俩的意见,却一左一右,完全相反,高演说可以放,高湛说不能放,像两股反方向的力量,撕扯着你,那脆弱的神经。
你那脆弱的神经,一旦崩溃,那就又是一场疯狂。
“步落稽,皇天见汝!”你听见了三弟高浚,在铁笼里,喊着九弟的小名,咒骂劝你继续关押他们的高湛。
有你说话的份吗!你借由这一丝丝的的愤怒,一下子就解脱了左右为难的痛苦。
你立即重新进入行为失控的状态,反手操起佩刀,冲着铁笼的缝隙之间,狠狠地凿进去,要亲手戳死你的两个弟弟。
是啊,戳死了他们,放不放他们出来的问题,就不存在了,你也就不必,左右为难了。
善战的七弟高涣,在生死之间,竟然徒手捏住了你戳进来的刀刃,让你一时间,进退失据。
你一边涨红了脸,把刀继续往里面戳,一边喊叫着,要杀手刘桃枝,过来帮忙。
刘桃枝拿着一杆大槊,阴森森地过来了。
几声撕破长夜的凄厉哭喊过后,那个让你为难的问题,真的,不存在了……
那是公元 558 年的十二月,你的脸上,溅满了,骨肉兄弟的鲜血。
或许,一个人,真的可以,坏得,那么绝。
你醉了一场,睡了一觉,又觉得没事,反正你的骨肉兄弟,还有十多个。
其实,你很喜欢,六弟高演。
那么多人劝你戒酒,只有高演的话,你偶尔听得进去。
你甚至有些在意,你在高演心目中的样子。
某一次,高演又来劝你,你忽然对他说:汝似嫌我如是……自今敢进酒者,斩之!
虽然也没坚持两天,不过,那已经是你距离戒断酒精依赖,最成功的一次。
你这个混不吝的家伙,居然也会担心,六弟嫌弃你。
或许是因为六弟的面相,看起来,最像你母亲的样子吧。
你总还是希望,这世上,有个人记得你,以前是个好孩子,以前也胸有大志,以前也做过好事。
虽然你看得出,六弟,其实没那么喜欢你。
也是啊,这普天之下,有谁,会喜欢你?
你还是把国事,都交给了六弟,让他和宰相杨愔一起,好生打理,所以,虽然你整日大醉不起,你的北齐,却依然还保持着强盛的国力。
可是你……
酒精那强身健体的魔力,已经渐渐失去,才刚刚三十岁的你,拖着一副已经被彻底掏空的身体,无病也不起,享受着为九十岁的人准备的日常护理,随时有可能断气。
有时候想想,太子高殷年幼,恐怕难堪大用,不如干脆痛痛快快地把这皇位,传给你的六弟。
这样,也就省了一场,必然的谋逆。
宰相杨愔却说,有他在,就大可不必。万一有事,他一定扶保太子,逢凶化吉。
你看杨愔的样子,确实像是,说的掏心窝子的话。你感到后悔,曾经在厕所里,殴打他。
你觉得对不起他,问他有什么事情,你可以帮他。
杨愔说,高德政不听他的指挥,时常跟他作对,担心他以后,会作乱。
高德政,久违的名字啊。
你这才想起来,他是你,唯一的忠臣。
十年前,正是他的来回奔波,帮你继承了大哥高澄的位置,进而改朝换代,成为开国之君。
五年前,他第一个站出来,告诫你酗酒之害。
从那以后,你就疏远了他。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的疏远吧,他在朝中,反而赢得了极好的评价,加上他那并不久远,所有人都还记忆犹新的策立之功。
嗯,看来,你在临走的时候,是该带着他,一起走。
你把他叫来了。
然后,你亲手……
你又听闻,高德政颇有家财,便询问来路,据查是来自原东魏宗室的诸多贿赂。
你想着,这又是东魏宗室试图复辟的征兆。于是,你又举起了屠刀。
邺城外的漳河水,又红透了。
全天下老百姓,都把你,恨透了。
你也在这个尘世间,玩够了。
酒,在你嘴里,早就没味了,你都喝不出来,其中有好些,都是隔壁北周的黑蝙蝠宇文护,专门为你调制的慢性毒药。
那毒药,也没有多毒,只是酒精度数更高,以便刺激你本就非常严重的痛风,剧烈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