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可能真被鬼附身了。”
坐在麻辣烫店里,嘴里的牛肉丸食之无味,闫苓跟葛佳说起闫耀生每况日下的身体状况。
“他以前完全不是那样的。真不知道怎么了。”
“不去医院看看吗?”
闫苓摇头,说去年去过一次的,那会儿闫耀生刚开始说自己失眠头痛,周芳就陪他去看了个老中医,可没查出什么问题来。医生让闫耀生回家再观察,给他开了些安神的中药。那个药每天都需要煎,家里就总有一股特别苦的中药味,和周芳供的香混在一起,闫苓闻得特别难受,特别想吐。
“今年他情况更糟了,但就是死也不肯去医院。有次被我妈硬把他拉到医院门口,他看到个人流血躺在担架上,立马跟见鬼了一样大喊要回家,现在怎么劝也不肯去医院看病了。”
“这样啊。”葛佳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嘴。
“我实在不懂他在想什么。”闫苓低头捂住眼睛。
葛佳将纸巾揉成团,扔进垃圾桶,说,“你爸是你爸,你是你,不要被他的负面情绪影响啦。”
闫苓说,“可我看到他变成这样,心里还是忍不住地难受。”
葛佳问,“你有没有想过,他生病说不定是做了什么亏心事,遭了报应呢?”
闫苓听后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一时不敢相信,这种恶意的揣测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
但葛佳的话很快得到了验证。闫耀生的确做了很多亏心事。
那天晚上,两人走到闫苓家所在的那层楼,却发现三四个头戴黄色头盔,肩上搭着毛巾的男人堵在她家门口,凶神恶煞地拍着门。
闫苓意识到他们是工地上来讨债的。一时愣在原地,这时对上其中一个男人的眼睛。
“你谁?”男人边朝她走来,“你认不认识闫耀生?你是不是闫耀生女儿?”
闫苓吓得不断后退,直到后背受到力道不小的撞击,下一秒,她的手腕被猛地一把握住。闫苓吓了一大跳,转头看到葛佳冷静的脸。葛佳没留给她思考的时间,拉着她飞快地奔下楼。
奔跑带来的缺氧使得闫苓脑中乱作一团。心脏在胸口“噗通噗通”强而快地跳动着,好像再多跑一步就会死过去。耳边是愈发沉重的喘息,同身旁葛佳的交织在一起,有那么几秒,闫苓又想到了死亡。
被生活逼着使出全部力气,即使与信任的人紧握住手,也感觉眼前是一片黑暗,脚下不停地不停地跑,却很清楚只是在奔赴没有未来的未来。
就是这样的时刻,闫苓又想到了死亡。
两人最终在一个偏僻狭窄的巷子里停下。
闫苓探身出去看了几眼,确定把那几个人甩开了,顺着墙壁滑坐到地上,头仰靠着墙上,闭着眼只顾喘气。她扭头看葛佳,发现葛佳似乎比她更累,手支撑着膝盖,后背剧烈起伏。
闫苓注意到她苍白的脸色,像上了底料的白画布,愧疚的同时,脑中冒出的不合时宜的荒唐念头,想着这样的葛佳真美。
“对不起,没事吧?”
“没事。”
闫苓看葛佳的表情,确认她没有为此讨厌自己,这才放松下来。
两人安静坐着,闫苓从狭窄的巷弄里看出去,觉得似乎整个世界都变小了许多。街上走过的行人最多三个,飞驰而过的车辆只有半截,阳光从外面铺洒进来,也只照到脚尖的部分。身边漂亮的女孩,衣服上也是干净的洗衣粉的味道。
闫苓不禁产生错觉,好像躲在这,就是安全的,是能逃避金钱的追杀的,是能被这个残酷又冷漠的世界遗忘的。
这错觉令闫苓短暂地心安。假使真是这样,她愿意永远躲在这逼仄的小弄堂里,一辈子不出去。
第45章 《花》(3)
秋雨连绵下了好几天,停落转阴那天,恰巧也是初二学期末最后一场月考。
虽然只是月考,考试时还是打乱了教室和座位顺序。闫苓在心中默念考场号和座位号,在走廊上一间间找过去,找到了,走进去,紧接着神经像被无形的手一把揪住,勒紧。
男生坐在靠窗倒数第二个位置,穿了件黑色卫衣,胸口有个蓝色闪电,此时正百无聊赖地趴在桌上玩橡皮,一双长腿没法塞进促狭的空间里,弓着背的姿势显得有些滑稽。阳光从成排的榉树枝桠间穿掠,叶片斑驳投影映上他的额角。稀松平常的一幕。可每个肢体细节,甚至光源的走向,都像经过精心设计。信息进入闫苓的大脑,在她的视网膜上成像,带了蛊惑人心的魔力,偷走了她全部的思考。
闫苓在自己的座位坐定后,监考老师一手端着茶杯一手夹着试卷准时出现在教室门口,小声的议论齐刷刷停止。闫苓从前面同学那接过试卷,抽了张放在桌上,转过身去递给后面的片刻,视线又不自觉朝男生坐的方向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