脾气不小。
隐约记得她说过读得是医科,一学就是八年,学制长得堪比抗战,挺会挑,算起来薛稷藏已经锦衣玉食地供了她三年多。余稻香这边一直是潘海阔一手操办,头一年跟薛稷藏报账,他扫了一眼单子,花费还不如他奶奶养得那只暹罗猫多,再往后他看都懒得看,权当去庙里上了柱香,换个心安理得。
现在算是投资有了收益和回报?
一部分吧,主要是这个员工大度。留项目部另一个负责人陪同,薛稷藏离开了医院。走之前跟这个小伙子聊了两句,知道他叫钟琮,去年毕业才进的公司。
姓钟。薛稷藏前脚刚踏出去,忽然想起来什么一般回头问了一句,“熙园路的那个钟家?”
钟琮点头。
难怪这个年轻人眉宇间总觉得有些相熟。曾几何时,钟家是富甲一方的报业大亨,说不定钟琮小时候他们还见过,时代变迁,纸媒衰败,加上家族内讧,现如今没落到了只剩下熙园路那座空壳老宅,子弟要出来打工养家糊口的地步。
不过寻常人家的孩子不都是这样么,有什么稀奇,薛稷藏觉得自己有点忧思过甚,不疼不痒地安抚了几句,拔腿就走。
每回跟这余稻香碰上都没好事,不是伤神就是伤财,走为上。
一语成谶。二十分钟过后,薛稷藏扶着司机老马又回来了。
从地库往上走,油门正常,刹车片忽然失灵了。与其上去闯祸,老马当机立断,熄火溜车倒下坡,怼到地库的后墙硬停了下来。
薛稷藏带着老马折返回来看脖子,余稻香还算有良心,今天她白班,虽然已经下班了,还是跑前跑后替薛公子善了后。
安顿好老马,跟保险公司的人对接完,已经是晚上七点多。初冬的北方月黑风高,薛稷藏正要打个车回去,一辆雅马哈街车横在他跟前,余稻香毕恭毕敬递过来一个钢盔,“薛老板,我送您回去吧。”
看来今日劫数未完。
躲也不是办法,躲也躲不过去,既然知难而退无路可退,干脆迎难而上,横竖挨完这一刀算完,薛稷藏接过了头盔。
果然一上车,余稻香是送他去死的。仗着五环开外警察不多,一路狂飙搞得薛稷藏晕头转向,只好闭上了眼,双手下意识掐紧了余稻香的腰。
开了有十五分钟吗,一记急刹。薛稷藏长腿撑地,环顾四周,胃里翻江倒海犯恶心。这什么地方,完全不认识。余稻香嫌他墨迹,“薛老板,请下车。”
看他仍是一脸的「总有刁民想要害朕」,眯缝着眼望着大厦上「岸芷汀兰」的大logo,余稻香试图唤起他沉睡的记忆,“这是您的房子,借我暂住的。”
他有买过这里吗?薛稷藏第一反应是打电话问问潘海阔,可手机都掏出来了,又熄屏放了回去。
第三章
上了电梯,余稻香问了好几遍您想吃点什么吗?薛稷藏不知神游到了哪里,不予理睬。没办法,余稻香拽了一下他的外套衣角,强行掐断了薛稷藏飘忽的心思。
薛稷藏还是那副「总有刁民想要害朕害个没完」的神色,自顾自地喃喃,“何必费那个事,一脚油门撞没了多痛快。”
一米开外的女生脸上留着头盔重压的痕迹,鹅黄的电梯灯下,宛如数条烙上去的伤疤,略显可怖。没有那么多虚情假意的共情,余稻香话说得诚恳,“我还有年就毕业了,保证绝不延毕...您能不能多活三年?”
这样挺好。少一点套路,多一点真诚。 先定下来一个不算难的小目标——拜托您好歹凑合着活到本人毕业后,要不本宫谁来养活,喝西北风吗。
若余稻香恭祝薛稷藏长命百岁,那才是心怀鬼胎不怀好意,虽然现在也没安什么正经的心眼儿,但起码带点对财神爷应有的敬畏与虔诚。
眼前这个女生,应该是真心盼他点儿好,这样的人在现如今的薛稷藏身边为数不多。薛稷藏再迟钝再不济,这接二连三的差池串起来也足够明显了,都是冲他而来。
现在呢是这样,活着是意思不大,薛稷藏有点千帆眼前过红尘一点破,可是去死吧又不太舍得,没啥正当的理由。三十而立,正当盛年,身体挺好吃嘛嘛香的,就算真去死也应该是他薛三少爷把握主动,总不能被搞死,那多不合适,只好先这么一天天耗着。
本以为余稻香能将这点心照不宣的默契坚持过今夜,到底还是年轻,兜不住心中所想。轻轻地将一杯清水放在凭窗而立的薛老板身后,余稻香忍不住问,“您怎么打算?”
“什么打算,不过是个小意外。”薛稷藏满不在乎。
呵。碰巧的「小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