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雪寻春(11)

作者:辣椒红了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哐”!一声门框被猛烈碰撞的响声,将之前由低声转高声的争吵声撞得没了声息。紧随关门巨响的是一声清脆的门栓插销上锁的响声。随即,里间传出的争吵变得断续模糊,一些无法辨别质地由来的沉闷声响不时传出。青藻和花朵立刻放下正做的作业,悄悄拉开房门走到屋外。

花朵和青藻难得有一致行动的时候。当钟振良和褚林英在她们两个都在场的情况下拉开战事的时候,她们才会心照不宣地进入一种“同盟”状态。每当那种时候,她们便不敢继续呆在家里,避免直接面对战火可能会随时蔓延的突发状况,也害怕两个被怒火烧灼的人失去理智破门而出将她们也裹进他俩的战事里,她们更怕路过或听到动静的邻居进来关心过问,她们会羞耻,尴尬,无言以对,只能假装没事一样来到门外,以便让别人以为她们家里并没有发生什么。

青藻和花朵一齐绕到自家房后,蹲在房后的窗下,各自将头深埋在两个膝盖之间,手指在地上有一下没一下划着,她们的手、脚和脸已经冻得渐渐麻木,但所有的注意力依然集中在身后窗户里传出的声音上。房子里传出的声音对她们至关重要,她们要靠听到的动静来判断里面正在发生的“战争”的进展情况与激烈程度,这关系到“战争”后果和她们今后一段时间的处境。

青藻第一次跟花朵一起面对钟振良和褚林英这种突然爆发的家庭战争,还是在花朵没有离家住校的时候。那一次,青藻和花朵也是一起蹲在自家房后的窗下,听着屋里偶尔传出的断续模糊的低声对语,以及物品撞击的闷响,青藻竭力克制着身体轻微的颤抖,紧张地看着蹲在地上低头不语的花朵。青藻心里暗暗庆幸还有花朵和自己一起面对这样的状况,尽管花朵也无法让钟振良和褚林英终止他们之间的战争。

这一次,青藻依然看着花朵,仿佛是等着她对钟振良和褚林英之间的战争作出裁决或拿出对策,可是,青藻从花朵脸上,感觉她似乎对屋里两个人的战争同样无奈,但无奈的同时又似乎有些无所谓,花朵那种即无奈又无所谓的复杂表情,让青藻很是不解。好在能有花朵和自己一起面对,青藻觉得心里稳落了些。

钟振良和褚林英之间的战争多数是在两个人的沉默中突然爆发的,偶尔会有言语争吵,接下来便是没有声响的冷战,一旦有钝物撞击的声音,便意味着战争的升级,而战争的升级往往是又一个漫长冷战的开幕式。青藻不知道他们争吵又摔击物品后最终是以什么方式终止了战争,哪一方胜利,哪一方妥协,也不知道他们之间仇恨的浓度达到了什么级别,她只知道他们以阴沉得能滴下水来的脸色展示着对彼此的仇视与恨意,那种氛围,更让人感到一种不避斧钺的决绝与惨烈。

褚林英和钟振良之间每发生一次“战争”,之后很长时间,家里的空气就会像凝固了一样。青藻本来就整天提心吊胆地不知道什么时候哪件事又会点燃褚林英的怒火,招致一顿斥骂或皮带的暴雨,这个时候就更是大气都不敢出,她像一只饥饿至极又不得不出来寻找食物的老鼠,支棱着耳朵谨慎微察着环境,深怕稍有不慎招致灾祸。

已读初三的花朵从初一开始就去离家更远的中学住校了,她每周回家一次,跟褚林英拿下一周的生活费。对正好遭遇的钟振良和褚林英的“战争”状况,花朵有自己独特的办法让战后冷战的两个人都不会因他们之间的矛盾将各自的坏情绪转嫁到自己身上,她会在他们两个人的战事告一段落的间隙,找个时机悄悄跟褚林英表达一下亲近和亲昵,以此表明她站在褚林英一边的情感立场。随后,她又会以同样的方式背着褚林英在钟振良面前将表示亲昵和亲近的举动重演一遍,只是在亲昵的程度上有别于对褚林英。至于钟振良和褚林英之间战争的起因和缘由,花朵似乎并不太上心,甚至有些讳莫如深。

其实,即便花朵不用这种方式对褚林英示好,褚林英也不会迁怒于她的。即便有再大的委屈,褚林英从不会在花朵身上泄愤。

花朵因为住校,每周六下午回家住一晚,周日下午就赶回学校了,钟振良和褚林英之间的战争,以及战争之后的冷战状况,花朵大多时候都合理又自然地避开了。青藻便没有花朵幸运,她逃无可逃地只能独自面对钟振良和褚林英战后的僵持局面,而这种僵持对她而言是另一种形式的炼狱。每次钟振良和褚林英之间开启新一轮冷战模式的时候,青藻就小心翼翼贴着墙根走路,尽量不把任何东西弄出声响而引起他们的注意,但钟振良和褚林英仿佛感觉不到压抑窒息的气氛一样,他们故作不动声色地到点儿吃饭,到点儿睡觉,但在故作完全无视对方存在的同时,又明显在沉默的掩护下密切关注着对方充满敌意的一举一动。他们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高度凝固的冰冷气氛,甚至不需要刻意去维护就可以保持这种极度沉闷的静默,谁也不打算主动去打破这种局面,但每个身处其中的人都能嗅出在这种表面平静的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一触即发的火药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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