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听席传来一阵嘘吁,现场陷入了失控。
“杀人犯!”人群中的林夕瑜激动站起身,赤红着一双眼,恶狠狠地骂:“你们都是杀人犯!”
庭上顿时充斥着叫骂和嚷嚷声,林夕瑜情绪激动,她把这辈子想到最难听的话一股脑骂出来,尖叫着,不住捂脸哭泣。
法官面色不豫,让法警将闹事人员轰出去。
“安静!”法官脸色很臭:“庭上禁止大声喧哗,再有一次,本庭就以藐视法庭一同治罪。”他转过来,目光冷冽地看着沈华琼:“再次提醒,请控方注意提问方式。”
今天的沈华琼不知道怎么了,格外激动,也许因为对面是人程舟,他俩是老同学,读同一个大学,同一个系,两人都足够优秀,在学校的模拟法庭多次交手,亦敌亦友,五年前的一起家暴刑事案,当日的情景和现在如此相似,沈华琼提出公诉,但是在程舟的辩护下,原告无罪释放。
那是沈华琼生平以来第一次败仗,也是从那次以后,程舟就再也没上过庭,原本以为再也遇不上这么好的对手了,没想到今日狭路重逢。
沈华琼想赢,他太想赢一次了。
“好的,审判长,”沈华琼坐回位置:“我的问题问完了。”
下面就到程舟提问了,他用力拍了下娄牧之的肩膀,小声对他说:“记住我在会议室跟你说过的话,冷静才有希望。”
娄牧之喘着粗气,看着被警察摁住脑袋,挣扎无效的易知秋,毫无感知的伤口竟然剧烈地痛起来。
程舟问他:“顾汪洋侵犯你,他做了什么?”
旁听席再一次传来污言秽语,只是这次人们学聪明了,声音小了很多,不知道为什么,易知秋觉得自己的听觉异常敏锐。
“我原本以为男人上男人已经够稀奇了,没想到还是上他的人还是养父。”
“就是说嘛,林子大了,还真是什么鸟都有。”
“男人和男人......”有人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恶心死了。”
人群中有调笑声:“这个年代看脸好不好,那男的长那么好看,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这里变成悬浮诡异的罗生门,人们根本不在意真相,别人的伤口和悲剧在看客眼里,只是一场不痛不痒的闲谈。
咬住牙齿,口腔里全是血腥味,娄牧之强迫自己冷静,他回答:“他在我的牛奶里下了安眠药,我不知道,我那时候睡过去了。”
“你怎么发现这件事的?”
“他让我看录像带,”娄牧之狠狠吸了一口气,每说一个字,指甲就往掌心掐得更深一点:“我亲眼......看见的........”
“侵犯从什么时候开始?”
“我十二岁。”他颤抖着声音,尊严正在被无休止的问题凌辱:“那栋房子里装满了监视器,在浴室,在客厅,好像每个角落都有一双看不见的眼睛。”
程舟浑身冒出鸡皮疙瘩,面上却稳如泰山。
易知秋被法警死死按住,他侧脸贴着铁栏,面容痛苦地看着他,无声地喊:“不要说了,别说了。”
“他有打你么?”
“没有。”
“这么多年以来,你有没有发现自己身上留下什么痕迹?”
强烈的呕吐感在胃里翻涌,娄牧之只觉得脑子发晕,他逼着自己回想那些可怖至极的夜晚,每一帧画面都像尖刀,剜割着他破裂的心。
那是烙进骨髓的耻辱。
过了十多秒,没等到他说话,程舟又重复了一遍:“娄牧之,回答我的问题。”
突然间,娄牧之像是喘不过来气,他张大嘴巴,费力地汲入新鲜氧气,但是没用,他五官皱成一团,颤抖的手捂住胃部。
他想吐。
“娄牧之,”程舟脸色一变:“你身体不舒服么?审判长,我申请——”
“小木头!”
易知秋大喊一声,他叫他的名字,打断了程舟的话。
脚底发软的娄牧之猛地抬首,看向他。
易知秋扬起脸庞,在那一秒的对视里,像是要看清楚娄牧之的脸,他温柔地说:“在我心里,你永远清白磊落。”
易知秋说过,他要保护他,即便他戴上了镣铐,他也会朝他张开双臂,替他挡住风雨。
那一眼,变作万年。
此后的十年,娄牧之夜夜梦回,他再也忘不了那双眼睛。
回忆的尽头,他模糊的记得易知秋似乎对他笑了笑,然后转头,嘴唇嗡动,看着法官说了三个字。
轰一声。
脑子里炸开一场核爆,碎片疾速狂飙,切割他的神经,娄牧之的耳朵听不见,灵魂失了序。
他分明感觉到身体里的骨头一根一根断裂,噼里啪啦,如急促的鼓点,裂到最后一根骨头时,才稍稍恢复微弱的听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