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我确实遇到过不少的女孩,优秀的漂亮的,性格好的都有,但我通通没感觉,我以前觉得爱情在我这不是必要品,后来我才发现,是因为我早就有喜欢的人了,我不知道对他的这份感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只知道,等我想明白的时候,他已经在我心里了。”易知秋用力地眨眨眼睛,捱过那股酸涩:“爸,我就是喜欢他,我没办法。”
窗帘敞开,白雪沿顺房檐簌簌掉落,为这个长夜更添一丝凄寒。
“别跟我说什么喜不喜欢,喜欢就能过一辈子么?”像是听到什么极为屈辱的话,易宴声色严厉,一句比一句冷:“这种事我见多了,热恋的时候形影不离,谁离了谁就活不了,过了几年,还不都他妈的都结婚生子。”
易知秋摇头否认:“我们不会那样。”
易宴作了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想起往事,尽量冷静地说:“我刚进部队的那一年,同一届的两个小伙子搞对象,他们被人举报,遭受了你想象不到的耻辱,你知道么,人们提起同性恋,第一个反应是艾滋,第二个反应是怕。我当时只觉得他们可怜,我以为我并不会因为性取向而看不起谁,但是现在我才发现我错了,易知秋,你是我儿子,我接受不了。别人要怎么样都跟我没关系,所以我无所谓,但是你不行,你是我唯一的儿子,我不同意,也不会接受。”
跪在地上的人垂首挨训,垂在身侧的双手攥得死紧。
他扯了下嘴角,像是自嘲:“为什么别人可以,我不行?”
“不行,就是不行,”易宴使劲吸了下鼻子,呼出一口白汽:“同性恋没有未来的。名不正言不顺的关系见不了光,在这种时代,你们所谓的爱,根本活不下来。”
“爸....”易知秋抬头,看着易宴的双眼:“我们不是在过家家,我们都很认真,而且您说的这些事我都想过,考虑过。别人要怎么想我管不着,我也不为别人的眼光活。”
易宴觉得自己坐不稳了,连声音都开始颤抖,但他还勉强保持着理智:“你以为我不同意是怕别人说闲话?一辈子太长了,未来的路有多不好走,爸比你清楚,法律根本不会承认你们的爱情,难道就这么一直飘着?是,你们年轻,全世界都是你们的,但是你们老了以后呢,没有孩子,一辈子鳏寡孤独,死了都没人给你们收尸。”他突然抓住易知秋的肩头:“爸不会害你的,你听我一次,跟小牧断了,”他几乎是慌不择路地说:“说不定时间一长,你就会发现你对小牧只是好兄弟,好朋友。”
半跪的姿态,哀求的语气,易知秋从没见过。
酸胀感堵在他嗓子眼,连吐字都异常艰难,易知秋垂下头去:“我做不到。”
“你不试怎么知道做不做得到,”易宴掐住他的肩膀,指甲几乎要陷进他的肉里:“这么些年,爸从没要求过你什么,但这事你听话,听话好不好。”
易知秋头疼得厉害,现在也没了勇气去看易宴的眼睛,他低头听着窗外的落雪声,长久的沉默后,他说:“对不起。”
寒鸦飞过,拂落了窗台边的一大片残雪,粉身碎骨地掉进了漆黑的夜里。
“你......”易宴狠狠抹了一把脸,冷声说:“我不同意,死也不会同意,今天甭管好说歹说,这段感情,你必须给我断干净了,否则,”易宴闭了闭眼睛,似乎在下什么决心,他再次睁眼时,只剩一片决绝:“你再也不是我儿子。”
易知秋猛地抬头。
父亲和儿子的关系其实很微妙,一辈子都在抢夺属于自己的话语权,一老一少,一跪一坐,都试图以自己的人生经历说服对方,他们的影子蛰伏在地上,对着彼此,形成一种对峙姿态。
水雾在易知秋眼里打转,那份坚定却没散一丝一毫。
目光交锋,良久后,易宴意识到自己输了,他喉间发紧:“那你是决定了?”
“爸......对不起。”
一字一顿裹着他的深情和无可奈何。
易宴胸口起伏,他掐住儿子肩头的五指用力,猛地将人拽起来,踉跄地推到玄关处。
哐当一声。
铁门大开,呼啸风雪吹乱了易宴的发,他没看易知秋,眼神失焦空白,只说了一个字。
“滚。”
身后的那扇门重重合上,一瞬间仿佛隔绝了所有光亮。
易知秋迈出步子,却不知道能去何处,天地间雪下得更大。
看着那白絮飞舞,易知秋突然狂奔起来,他扯住香樟树的树干爬了上去,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要见娄牧之,他必须马上见到娄牧之。
书房的白色窗帘辗动,摆在架子上的电视机打开,顾汪洋瘫坐在办公椅里,桌面上堆满了乱七八糟的酒瓶子,他打量着监视器中的娄牧之和易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