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峟看了心累,背手走向一旁,停在书桌旁。
镇纸压着一叠散乱的纸张,最上面一层写着:婚后记事叁,今日帮王妃的父母除了奴籍,把二老安置在庄子上,王妃很感动,她一直谢谢我,夸我是好人。
祁峟好奇心重,却也没有翻看别人隐私的习惯,他强压下翻阅记事壹、贰的心思,背着手又回到了熙和身边。
熙和已经有些清醒了。
他嗓子带着哑,“我的婚后记事,你看见了多少?”
祁峟心虚,尴尬,“只看了叁。”
熙和勉强信任他,转移了话题,道:“你不知道,我接了岳父母去庄子上,让他们安心养老。”
“他们倒好,非要去种地,拦都拦不住,积极性可高了。”
祁峟淡淡接话,“可能忙惯了的人闲不下来吧。”
熙和苦涩摇头,否认了祁峟的想法,道:“他们种地的精神头比我家农奴高了好多好多倍,恨不得吃睡在田里了。这季节也没什么农活可干,他们老两口却非要去肥土,哎。”
“我问了王妃,王妃说他们原来不是这样的。”
祁峟突然来了兴致,“那他们为何现在如此积极?”
熙和也不含糊,道:“他们也反问我,‘种别人的地能和种自己的地一样吗’?”
熙和漆黑的眼睛带着深邃的旋涡,“表弟你说,给别人种地和给自己种地,这积极性能一样吗?”
祁峟突然笑了,他帮熙和掖了被子,“谢谢表兄提点。”
“只是这大喜的日子,表兄更应该记挂着新娘。”
熙和也笑,“我死了她才快活;我活着,她照样是伺候人的命。”
祁峟:……
“干嘛说话这么难听。”
“不嫌晦气的。”
“你死了这些自小伺候你的人,可就要去庄子上给你守灵了。”
“那你写道圣旨,熙和郡王身后事一切从简,陵墓也不必修建,陪葬品也无需准备,随便挖个土包,你表兄我就能长眠安寝了。”
“这样万一我家绝了户,也不怕有人掘我坟。”
祁峟:……
祁峟愤愤拂袖,准备和熙和理论几句:什么叫绝了户才会被人挖坟!摊上他这样的穷光蛋,亲爹的坟都能给扬了!
然而他还没酝酿好情绪,郡王妃就来看望夫君了,祁峟只能含恨离去。
第56章 开春时节
没能如愿替新郎挡酒,祁峟深感遗憾;他循规蹈矩地上朝、批折子,偶尔外出采风……,生活虽很富庶,却也单调乏味的紧。
祁峟热情盼望着二月份,二月份气温回暖,他可以亲自下地种田;二月份积雪消融,他可以带着孩子们微服私访……
正月的某日,天色明得极早,漫天|朝霞金辉闪烁,流云勾勒出火凤的形影,百年难遇的吉兆振奋人心。
祁峟心情很好地牵着三小只上朝,过了个年,两岁多的祁岘性子沉稳了不少,他不再缠着祁峟求抱抱了,也不在勤政殿睡懒觉了,主动搬了小椅子,和哥哥姐姐排排坐。
没人烦恼的祁峟很开心。
少年皇帝清峻疏离的眉眼间带着掩藏不住的喜气。
大臣们各个都是人精,察言观色的本领修炼到极致,大家都知道此时适合上书言事。
安定侯第一个站出来,声音恳切,态度恭敬,带着十足十的谨慎,“陛下,春耕时节将至,圣人有云‘不违农时,谷不可胜食也’,陛下您看这大好河山,土地连绵不断,您看得见的、看不见的山旮旯里,处处埋藏着肥沃的良田。”
“若是没有地主替您监管土地,鞭策农民,依照这群贱民骨子里的惰性,这再好的土地到了他们手上,秋天也收不上粮食来。”
“这人呐,跟那驴子一样,鞭子不抽,他就懒得动弹。”
“这天下九州,土地纵横千里,陛下您再怎么有手段,这天子的诏令,他也不能凭空下达地方啊。”
祁峟灿烂的笑容瞬间收敛。
气质突然阴沉,搭在龙椅上的手背青筋暴起,面容不怒自威,“你想表达什么,直说无妨。”
王鹤亭崔海河赵琅夏妍等人战战兢兢,掩在宽大官袍下的腿肚不自觉打颤。
眼瞅着春天到了,柳树发芽了,分地放奴一事该在安南地区推广了,怎么又有人多生事端。
陛下再怎么狠绝无情,他也没从京都下手啊!
京中勋贵重臣繁多,各个有钱有权,他们手中的土地、奴隶,不说够子孙后人白吃白喝躺平三代,躺平两代人绝对是绰绰有余的。
陛下不过是想遣散他们手中来源不正的、违规采买的奴隶,顺带从他们手中扣一丁点土地给这些奴隶安家,再顺带追缴他们二十五年地税。
崔海河等人承认,吃尽肚子里的粮食再吐出来,确实让人难受,可是,可是,这已经是陛下网开一面了的结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