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荷香站在圆筒琉璃瓦的房檐下,门口的玉石台阶上都是雨水,风太大,纵使门楣气势夺人也遮不住四面八方扫来的雨。
她让荷香站在里面。
荷香自然不肯,可她只低声说道:“我只是想试一试一个猜想。”
两人在山庄门口足足等了一个时辰。
时间越久,嵇令颐心中的希望就越加渺茫微弱……哪有晏昼小眠会久成这个样子的,果然是她猜错了,赵忱临没有了叶汀舟这张牌后根本不愿意搭理她。
如果是这样,加速赶路,找到王都接人的那队人马后趁早离开赵国,回到王都自然有天子会上心寻人一事。
她脸上的水滴顺着往下流,黛眉微蹙时颇有烟霞轻拢的朦胧美。
狼狈没有让她失态,她从怀里取出两只瓷瓶,笑道:“未见到赵王,难以判断其病症,就不妄开方子了。不过这是清晨从竹叶上采集的朝露,我见赵王平日爱饮茶,微薄之礼请笑纳。”
她手指一点:“这罐是新出的竹叶卷芯嫩叶,清心除烦,劳烦大人一并转交。”
“赵王病中多休息是对的,今日多有叨扰,我等就先行告辞了。”
第45章
嵇令颐刚说完那句告辞, 门房身后传来振袖一甩的破空声,还伴随着忙着为前人撑伞疾跑的“哒哒”脚步声。
赵忱临绣袍上也淋湿了一小块,溅起的水挂在靴子上, 他未来得及束发, 长发散在身后, 整个人散发出疏离和冷漠。
追跑着为他撑伞的青麾一眼瞅到嵇令颐, 面露惊喜。
这祖宗终于来了,再不来谁也扛不住主公的糟心情绪。
赵忱临一醒来就听到有人报嵇令颐门外求见, 他本想晾一晾她, 好好挫一挫她的傲气。
可窗外的雨实在是太大了, 大到他能想象出她的艰难曲折,大到他没法按耐住自己的性子悠然自在。
不知道门房把她引到哪个正厅了,她撞上这样大的雨,总会去换身衣衫吧。
他让青麾去把茶水换成姜汤,可青麾回来时张口结舌地回道:“孺人……一直在门外候着。”
赵忱临一怔, 下一秒就拂袖大步冲出了门。
可他刚到门口就听到嵇令颐毫不留恋地说要打道回府, 刚才所有涌上心头的担忧立刻被冲散,只觉得恼怒。
他一秒都等不了, 她多等一秒就要离开!
赵忱临的眼里没什么温度, 静静地望着她, 糟烂脾气又发作。
他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嘴角,语气毫无波澜:“孺人大驾,不知是有何事?”
嵇令颐又别了下发丝, 她的睫毛上沾了雨滴,也许是糊了眼睛, 所以缓慢地眨了眨眼轻声道:“听闻赵王身体抱恙……”
赵忱临的目光在她冷到发白的指尖落了一瞬,又移到她湿润的睫毛上。
她眨眼的时候, 簇生的浓密睫毛像是被雨打湿的蝴蝶,几番振翅都委屈地飞不起来。而那眼角鼻尖偏生又泛出了让人难以忽视的红。
又来了,那种楚楚可怜的、全心全意仰仗一个人将他当作最后希望的眼神。
赵忱临感觉到自己袖管上湿冷的水迹贴着自己跳动灼热的血管,让他不由地轻轻呼出一口气,好像连着自己隐含的躁动和狂热也一并呼出。
他知道她是装的,他知道她有许多小心思,他知道那惨白、那嫣红都是风雨下的寒战。
她分明是故意的。
“有些话不太悦耳,不过孺人如此诚意求一个答案,本王自然知无不言。”赵忱临的眼中闪耀着恶劣的光芒,“殿下或许已经薨了。”
嵇令颐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
赵忱临几乎是一寸一寸地描摹着她的每一个微小的表情变化,她此刻每一点悲伤都被他嚼骨吸髓般品尝回味。
他今天因为她不高兴太久了,他的脑海中仿佛有两个各持己见据理力争的小人,让他的行为与他的想法总是背道而驰,他对此懊恼许久——
所以他也要毁掉她的心情。
她刚才不是想走么,那就心如死灰地落魄离去好了。
嵇令颐微微扬起脸庞,黑发蜿蜒,她抬手揉了下眼睛,那一点红意慢慢蔓延开来。
恍惚之间,似乎那粒眼睑中的小痣也跟着落寞蜷缩起来。
像是一树弱柳梨花在急风骤雨下终究不堪重负,这种脆弱的、破碎的、枝零叶落而清绝妍极的花让人的破坏欲达到顶峰。
可赵忱临原本怀抱着的滔天恶意渐渐冷却,不知道为何,他见她为叶汀舟失魂落魄并没有想象中的舒畅,反而像是被蛛网缠绕胸口,闷得透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