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床前,沈长秋还在昏睡,皱起的眉头未解,眼睫毛也在微微抖动。
等了片刻,严宁低头看向紧握的手心,里面是一张身份证。
沈长秋,24岁,户口落在D大。
身份证是四年前办的,照片看起来很是青涩,眼神里有些期待和惶恐,那颗泪痣加上沈长秋这三个字,她不由得看了很久,唇角也勾起不易察觉的角度。
今天,是他的生日。
她将身份证放回了沈长秋外套口袋,又立在床前,定定的看了十分钟。
刚打算走,老旧的病床猛地嘎吱响了一声。
“啊!”
沈长秋直挺挺坐在病床上大喘气,像是刚从梦魇中醒来,惊慌乱看。
“醒了?”严宁的音色像淌过冰面的水。
“你……”
沈长秋这才注意到房间里有个人,是那个女警察,她抱臂立在床前,但浑身隐没在夕阳外的昏暗阴影中,像是站了很久。
光线明暗分割,就像一条楚河汉界,沈长秋这边是温暖明亮,而她那边是阴冷灰暗。
沈长秋飘起的心落了地,平缓呼吸问道:“我……这是在哪儿?”
“华宁,医院。”她简短说,指了指吊瓶,“你没什么事,挂的是葡萄糖。”
“好……咳……”
沈长秋闷声咳嗽了两下,清了清发哑的嗓子。
严宁下意识向前走了一步,迈入夕阳中,光线恰好打在她憔悴的脸颊上,沉静的眼眸照成了棕黄。
沈长秋凝望她,她也正好看来,对视间,两人都没有说话。
窗外阵风吹过,树叶沙沙。
“你……喝点水吧。”严宁眼眸随着身体侧开,去一旁饮水机按动热水。
沈长秋看着她的背影没有说话。
“你的相机……”严宁转过身将纸杯递给他,“没找到,水流太快了,但是标本拿回来了,还有你的包,如果大巴里还有你的行李,我们已经嘱咐客运站送警局了。”
“真的找不到了么,那里面还有!算了……”
沈长秋激动的情绪落得很快,接过水,看了眼床头柜上的背包,了然般接受现实,勉强笑起来说:“我没别的行李了……谢谢你们。”
他像是习惯性妥协了一切。
“相机里有什么?”严宁好奇起来。
“是蝴蝶!”沈长秋又变得兴奋,“金斑喙凤蝶!极其稀有的物种,还是国家保护动物!意义很大的!只可惜……没了。”
话未说完,沈长秋像蔫了的花。
“金斑喙凤蝶?那你抓了吗?”严宁抓住国家保护的字眼。
“没有,没有!”沈长秋急忙摆动双手,输液管左摇右摆,“我就是研究一下,单纯喜欢。”
严宁闭唇轻笑了一声,“那就好,看起来不用把你移交别的部门。”
“这些我知道的,对了……那相机……”沈长秋试探又充满希冀地看着严宁,“……能赔吗?”
“很贵么?”
“嗯……有一点……”
沈长秋低下头,相机是他大学打工攒了学费又省吃省喝节约出来的,这样就没了,他心中惆怅不已。
“一般来说,是可以的,但人死了,你得找他的家属赔。”严宁掏出口袋里的笔记本写了个电话,“这是律师电话,你可以试试,也可以要点精神损失费。”
她撕下纸条,沈长秋接过,上面写着一个叫“叶青文”的名字和一串电话号码。
会不会很贵啊,沈长秋心里冒出第一个念头。
“援助律师,不怎么专业,但不要钱。”严宁开口,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
“那太好了……真的谢谢你们,不然我可能就见不到你了……”沈长秋想起来什么,抬起头认真说,“也谢谢你。”
他呆呆看着严宁,抿唇微笑,单纯的神色中带着些傻气,不符合年龄的傻气。
严宁这瞬间感到诧异,沈长秋作为人质时,面容看起来平静无比,只当他那时吓傻了。
可人质被击毙,沈长秋竟然还对她扯出笑。
一般人面对这种死亡的威胁,几天才能缓过来,既不怕死,但又晕血,醒来还能笑得这么阳光灿烂。
严宁再次打量沈长秋,见他目光也盯着自己,不太舒服似的侧过头。
“本职工作罢了,也不只是我救的你。”她摆手道,扫了一眼空荡的病房,“你还是通知你的家人来接你吧,回去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等一下,等一下,你现在住哪?”沈长秋连忙从床上爬起来。
“昆明。”
“昆明?”沈长秋眼睛亮起光。
严宁皱起眉,只回道:“还有事吗?没事我走了。”
“种罂粟的人?”
“抓了。”
“我……嗯……”沈长秋继续垂头思考,他指着病床问,“医药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