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以一怔,弯下腰去捡雪裘,心突然慌得狂跳, 伸出的手僵滞几瞬捞了个空, 薛以没捡起雪裘踉跄直起身, 顾不上礼数地跌跌撞撞奔向长孙曜。
紧闭的船舱门突然从里打开,一名惊慌失色的医女从房中冲出来, 医女显是没有想到会看到长孙曜,身子倏地往前一扑,煞白着脸瘫跪,指着房中急声:“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
长孙曜没有听吓得结巴的医女将话说完,撞在门框趔趄冲进房中。
压抑的痛苦呻-吟声也便在薛以至房门的这一刻撞入他耳中,浓重的血腥和药味从房中扑出,薛以脑中空白几瞬,瞥得屏风之后的情景一眼,猛然回身掩起房门。
长明搡开扁音流花,覆满蛛丝网黑纹的长指猛地抠入床阑,伏身喘息,殷红的血污自指尖唇角迅速砸落,素白的衣裙沾染着大片大片的血污。
“长明——”长孙曜颤抖拥起长明。
长明猛地抬首一掌箍向长孙曜脖颈拉向自己,对上长孙曜眼眸的那一瞬,赤红的眼眸倏然一颤,又一下松开,猛地挣开长孙曜侧身,复又呕出一口血污。
长孙曜俯身拥起长明,颤抖拭长明面上血污。
“长明?长明……”
薛以看得,饮春并着几个宫人医女头发髻凌乱地昏倒在地上,地上散落着十数支簪环,其间一只染着黑血的银簪落在榻下,榻下碎裂的药碗还残留着些许药汤,但更多的药早已经浸入地衣中,扁音的银针药箱全摔在地上。
温热的血液砸在手上,长孙曜低头,血污自长明心口的衣袍沁出,一滴滴砸落,长孙曜呼吸凝滞,浑身剧烈颤抖地捂住长明心口。
“扁音——”
扁音喘着气从地上爬起踉跄冲过去,半跪着协同长孙曜扶下长明,流花迅速拾起砸落的银针囊药瓶等物,另有医女上前,垂放下帐幔,薛以并着流花退出房。
长明睁着赤红的眼努力地分出一丝清明望向长孙曜,费劲地握住长孙曜的手。
“长孙曜……长孙曜,你回来啦……”
“孤回来了,孤回来了,长明……”
扁音解开长明染满血色的素白长裙,拉下长明刺破的小衣,长明心口十数个簪子刺入留下的血淋淋小洞蓦地撞入眼底,其间一个小洞蔓开的蛛丝网状黑纹几乎已经覆满长明身上的肌肤,扁音灰白着脸,几是发不出声音。
“……太子妃殿下身上的殒心蛊蛊心破了。”
这便是长明再次失控的原因,殒心蛊蛊毒在侵蚀控制长明的心智。
长孙曜呼吸凝滞地掩住长明心口,倏然凌向扁音,怒斥:“胡言乱语!不可能!蛊心好端端地怎会破,是谁叫你胡说八道——”
他的声音失在喉间,血淋淋的小洞刺目地现在眼前,他喘息着颤抖。
“是我自己……刺破的。”长明攥住长孙曜的指尖,无法控制的血泪一颗颗自眼眶眼眶溢出,蛛丝网状黑纹几布满肌肤,“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长孙曜扶在长明臂侧的手止不住地颤抖,摇头哑声:“不可能、不可能,你不可能知道……”
她不可能知道!
她不可能知道。
她不可能知道——所以她一下又一下地试……
“对不起,这次不能和你商量了,但这绝不是背叛你……长孙曜,你别难过……”
大颗大颗的眼泪砸在长明脸上,混着血泪滑入长明雪白的发,长明血红的眼蓦然放大几瞬,攥着长孙曜喘不过气。
“孤明明,明明……明明……”
他明明让她睡着了,他明明让她睡着的。
长明指尖痛苦地蜷起,猛地用力拥住长孙曜。
“对不起……对不起……你不要难过,长孙曜……”
扁音颤抖移开视线,她此刻根本无法去想被鵲阁用药昏迷的长明到底是如何醒来,又是如何知道猜到蛊心大概位置,她哑声快道:“太子殿下,破损的殒心蛊蛊毒正在侵蚀太子妃殿下的身体,破损的殒心蛊,必须立刻拨除……”
“太子殿下——”
长孙曜颤抖溃声:“拔!拔蛊……现在拔蛊!”
“你先出去……你出去等我。”
“孤陪着你。”
“不,”长明拥在长孙曜脊背的指痛苦地蜷起,她不愿面上露出半分的痛楚,但那努力舒展的眉眼还是无可避免地颤抖着拧起,血泪滑过面上如同花朵一样绽开的蛛丝网状黑纹,“你出去等我,你在外面等我……你出去……”
“好——孤出去……”长孙曜颤抖吻她紧皱起的眉眼,哑涩的声音几乎叫人听不清,“孤在外面等你,孤就在外面,长明,孤就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