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1页。
也是他们认识的第371天。
许柚以前没有写日记的习惯,是在父母离世、自己也患上了心理障碍后才学着写日记。不为别的,只因为那个医生说:“写日记可以开心一点。”
她就写了。
但是她情况不好,总是梦魇,意识也不清醒,经常写着写着就突然“发疯”,拿着笔尖扎自己的胳膊,尖锐的笔头在光滑白净的皮肤上滑出一道道墨水痕迹,夹杂着血丝。
所谓的“日记”,其实就是垃圾,东一块西一块七散八落,拼凑不出一张完整的。
唯有一张写着“平安健康长大”的纸,被许宴捡起来,破破烂烂地粘了一晚上才粘好,勉强算她完整的第一篇日记。
现在还在许宴房间里裱着。
后来发生了那件事。
她进了医院,被宋祈年救下。她喜欢上了少年,开始向往平安健康长大的生活,于是真正地开始学着写日记。
只是她没完全痊愈,日常交流都略显迟钝,书籍一看就吐,写日记也仅仅只能写几个字。
比如,跟哥哥吃蛋糕,开心。
亦比如,宋祈年笑得很好看,喜欢。
再比如,今天也要坚强一点点,很棒。
……
这种简洁记录的日记习惯,一直被许柚持续到了现在,她也没想改。所以厚厚的日记本上,虽然每一页都有写,但是一页也就那么寥寥数语。
可这页,第371页,上面写下的字足足有一整张那么多,记录的是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经过。
最后一行写着:他说再也不想看见我。
字迹的力道很重,翻过来都能从背面看见,旁边还晕染着一个个小圈,像是水。
但许柚知道,那不是水,是她的眼泪。
不算遥远的回忆突然涌来。
那是她跟宋祈年认识的第371天,也是高二开学不久后的某天。
宋祈年又是莫名其妙地消失了一两天,吴元海当着班上学生的面骂了他很久,少年始终面无表情。
话少到仿佛不会说,眼神很空。
回来之后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
许柚很担心地去找他,从晚自习下课后的十点半一直找到零点,才在教学楼的天台上看见他。
天台的风,凉又大。
少年侧影颓丧,不怕死地直接坐在天台栏杆上,一条腿懒懒地屈起,另一条长腿垂在地面。脚边堆了几个空酒瓶,歪歪斜斜地躺着,晚风中蔓延着淡淡的酒精味。
他指间拿着一个银质打火机,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点燃熄灭再点燃,乐此不疲。
半晌,才点燃一根烟,一点猩红在深夜里显得触目惊心。
少年单手抽烟,偏着头不知道看向哪里,亦或是看向遥远的星河。目光远眺着,像一个地狱里挣扎的囚徒在求救,破碎孤单。
他的背后是漆黑的夜空,身下是百米高的地面,车流涌动,宛如万丈深渊。
许柚心跳到了嗓子眼,甚至不敢大声喊他,低低道:“祁哥。”
少年动了动身子,转过头来,用一种从未在他眸中出现的冷漠眼神看着她,好像他仅仅是这具身体的躯壳活在世上,所以看任何有血有肉有灵魂的人都像是异类。
他淡淡说了两个字:“下去。”
许柚哪能听他的话,说走就走。
她翼翼小心、缓慢坚定地往前迈了小半步,声音哆哆嗦嗦的:“祁哥,你别吓我了,快点从栏杆上下来,很危险。要是明天被吴叔和校领导知道了,肯定会处分你的……”
少年冷淡地回望着她。
不置一词。
“你要是有什么不开心的话,就打那个人一顿,你很有力气的,或者、或者我帮你一起,我还可以找我哥帮你……”东拉西扯了一堆话,许柚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可能太害怕了,说到最后声音都带着一点祈求——
“祁哥,下来吧,我害怕。”
少年眼神平淡,说了今天的第二句话和第三句话,轻扬的唇角懒洋洋的,语调云淡风轻。好像他今晚坐在上面不过是兴致使然,没有别的想法,只是单纯地坐坐,所以许柚这般是吵到他了。
他烦了,不爽了。
他说:“想管我啊?”
“跟你有关系吗?”
许柚一怔,还没反应过来时,眼眶先她一步悄悄红了。
鼻尖委屈地骤然一酸。
从认识到现在一年,宋祈年从来都没有这么对过她。
无视她红了眼眶和难过受伤的表情,少年扬起下巴看向夜空,繁星点点,清冷的月辉照在他凸起的喉结上,像一块冰棱的角,生人勿进。
他说了今晚的最后两句话,嗓音漠然:“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