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以鸣镝为号,无数身着突厥军服的辽西细作,骤然将手中长枪毫不留情刺向身旁。一时之间,惊呼声、痛号声不绝于耳。
曾经用以火烧绿洲城的下作伎俩,如今“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魏骁见此,亦不由畅快地大笑一声,指挥心腹将魏炁扔上马背,随即抱起塔娜、翻身上马。
一行数十人抽身果决,在细作掩护下突出重围——直至跑在最前的探路兵,冷不丁高喝一声“小心”、被吃痛哀鸣的骏马甩下马背。
纵使魏骁等人早有准备,亦不敌那潜伏暗处已久的金丝阵变幻万千。
绊马索一出,鲜血飞溅,众人当机立断,接连以轻功跃下马去,紧随其后,却又是熟悉的金蚕丝网兜头而来。
纵有接应者以血肉为盾抵挡,也只挡得一时。
魏骁当即横刀于头顶,这才堪堪止住那金丝下落之势。
“神女在此,尔等焉敢放肆!”
寻机脱身之际,只好以突厥语扬声怒斥:“若伤了她一根汗毛,我看你们回去如何与阿史那絜交代?!”
果然,此话一出,那本携万钧之势压来的金丝,亦不得不避他三分。
虽仍将他困于其中,然而,缝隙已生。魏骁见状,毫不犹豫,当即凌空一踏,以脚边金丝借力跃起,电光火石之间,已然怀抱塔娜钻出网去。
那金丝阵虽灵活,到底需由十余人共同操控,若一人心有怯怯,则阵法皆乱。
而魏骁甫一脱身,当即闪转腾挪、钻入人群。借由夜色雨幕遮挡,总算在体力不支前,堪堪与后脚赶来的赤甲卫前锋军汇合。
然而。
他此行前来,本还有一个必须带走的人——
眼下情况,恐怕已不能将人全须全尾地带走,但至少也要留下一张足够支撑和谈的底牌。
“赵岩!”思及此,魏骁蓦地回头,厉声高呼道,“速将那昏君首级割下与我!”
赵岩,正是方才负责将魏炁扔上马背的王府亲卫之一,此刻与同伴困于网下,挣扎脱身不得。
闻听此言,却仍是强忍疼痛,从靴中抽出一把尖刀,在身边人掩护下扑向魏炁。
闪着寒芒的刀刃,对准那缠裹脖颈的血绸高高举起——
......
腥热的鲜血,一瞬溅了满脸。
*
本已昏死在魏骁怀中,人事不知的少女,此刻眼睫挂红,满面斑驳,欲睁而未睁的眼皮缓缓掀起。
朦胧视线中,迎面映入眼帘的,却只一道触目惊心的血口。
魏骁呼吸急促,喉结不断滚动。
起初,那伤口只是极细的一条血线。
待他察觉颈边若有似无的刺痛,后知后觉低下头去,看向胸前被鲜血染红的银盔,原本“安静”的血线却骤然爆裂。
“……!”
他一瞬痛极,脸色大变,不得不任由塔娜挣脱怀抱摔跌在地,只双手紧捂咽喉,发出“嗬嗬”如风箱般凌乱呼声——从指缝间溢出的血流却仍如泉涌,逐渐在脚下汇作血泊。
终于,落针可闻的死寂中。
伴着一声突兀钝响,手中弯刀坠地,他亦失力跪倒。
“是刺客——!!!”
“速速护驾!!掩护摄政王——!”
而亦是直至此刻,前来接应的众赤甲卫似才终于反应过来,口中高喊“护驾”,纷纷提剑杀向那不知何时现身人前,口衔长剑,姿态奇诡的白衣剑客。与此同时,突厥一方、已然重振战阵的雾狼军一拥而上。
夜幕之下,雪影翻飞。
未闻哀鸣,但见人身如海倾倒。
“呼……呃……”
魏骁仰躺在地。
模糊的视线中,残肢血肉翻飞。他看见塔娜跌跌撞撞爬起身来,穿过人群,头也不回地反身跑向来处。
他想叫住她,喉口却已无力发出声音,末了,只一片滴血的衣角停在眼前。
一切来得太过突然。
暗中窥伺、等候时机的毒蛇,却在这一刻,终于森然吐信,露出真容。
“……卫三郎啊。”他轻声唤。
银蛇长剑飘然坠地,失了双臂的“刺客”,居高临下,望向脚边伏倒于血泊,瘫软如泥的故人。
“多年不见,你可还记得天悬山。记得那些,无私相救,却被你所弃的谢家人?”
“你可曾去拜祭过他们?”
*
一声“天悬山”,犹若开启多年尘封记忆的闸口。
魏骁双目陡然瞪大,犹若回光返照般,写满不可置信的目光,死死定在英恪脸上。
“你……嗬、嗬……你……!”
【三郎!三郎,没事的,你听我说!你在这藏好……记住,千万不要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