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托得这份情,也绝容不得这群蛮子在此放肆,胆敢言而无信夺走神女……弟兄们,上、给我上……!!!”
恍惚间,一切都犹若三十年前的历史重演。
曾给辽西带来希望和改变的少女,一朝被突厥人掠去。
辽西大地群情激愤,自举民兵越过两国边境,浴血厮杀,死伤无数,却仍是惜败于彼时悍勇无匹、纵横草原的突厥人手下,付出了几千上万条性命为代价。
后世人将这场战争,称为“沉珠之役”。
赵莽得以一朝起势,麾下笼络的数万军队、如今的赵家大军有此规模,亦正是经由这场战役而来。
如今,本该依约回到辽西的神女血脉,却又一次成了双方誓不可失、浴血争夺的“战利品”。
墨色天幕之下,是血肉横飞,近乎不分敌我的砍杀。
哀嚎声遍野,淹没了雨声、哭声,淹没了无数头颅落地、马踏成泥的惨烈牺牲,亦将许多窸窣诡秘的动静悄然掩盖其下。
辽西人显然有备而来,并不打算久战,其目标亦清楚明确——塔娜,以及如今生死不明的魏炁,都是他们势在必得的人质。也因此,抢在最前的先锋军并不恋战,只经验老道地快速收割战场,不断缩小包围圈。与之相对的是,习惯强攻冒进的突厥人,这回却一反常态,在英恪指挥下且战且退。
攻守之势,瞬息万变。
大军后方,英恪面色沉凝,任由一左一右的侍从搀扶着,远远遥望夜幕下的绿洲城。
那望不到头的援军,城墙上翻涌如浪的火把,映出银光闪烁的箭芒。
要一举攻下辽西,今夜,想来已是不可得。
但如今,最重要的战利品已然在手,日后谈判的天平偏向何方,尚不可知——
“乌雅,乌鳢,”
只略微思忖片刻,他当即扭头吩咐四下:“你们二人,带神女上马。其余的人,不管用什么方法,速速喂那狗皇帝服下蛇丹,把人打昏绑上,我们走!”
“传我军令,苍狼、碧狼两军,留下断后;雾狼军,护送九王子灵柩,立刻兵分三路,撤出玉山……”
玉山关。
话音未落,他习惯性环顾四周,目光森然。
忽的,眼角余光却似瞥见什么,骤然顿住。随即,脸色大变。
“等等!”他厉声惊喝。
“拦住她!!快,拦住她!”
……她?
“塔娜!!”
身体竟似快过脑子半步,下意识要奔上前去,却因失了双臂、重心不稳,他险些趔趄摔倒在地。徒留一旁众人不明所以,循着他目光望去。
直到看清那本该将魏帝捕获、却不知何时多出一人——金丝网下,颤抖不已的身影。
一瞬之间,又仿佛齐齐遭人点穴,四下寂静,落针可闻。
“神女……”许久,不知是谁先喃喃出声。
一石掀起千层浪,火把坠地,雨水四溅。
“神女——!!”而那人撕心裂肺地吼道,“你们这群蠢货!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收网,收网啊!”
“军医何在……把军医带过来,快!!”
......
肉体凡胎,可能扛得住金蚕丝网的削金断玉之威?
不可否认,面对那可怖的“凶器”,塔娜确曾两股战战,因恐惧而犹豫:
怕疼、怕死、怕死了也没有用。
怕做了能做的一切,依然是无用功。
太害怕,以至连咬牙伸出的手,亦无法自抑地颤抖。可徒手抓住那金丝猛地掀起、钻入网下的瞬间——那一刻,却是几乎没有什么感觉的。
她只觉滑腻。
直至耳边惊呼
声传来,昏沉的视线一瞬因疼痛而聚焦,她低下头去,颤颤翻过手掌,才发觉那滑腻的本身,原是自己的血。
雨水,泥水,与血水,她爬的每一步,都淌过自己的血。
后知后觉摸向脸颊,亦只摸到一手浓稠的腥热。
“……”
她终究不是魏炁,没有媲美怪物般无坚不摧的身体,在这利器之下,无所遁形。
回过神来,却只用力抹去满脸血污。她咬紧牙关,以手肘支撑身体,跪着,爬着,终于一点一点,靠近了余光处、那团血肉模糊的影子。
“魏、炁——”
从齿缝中挤出的字眼打着颤。
头顶金网忽的撤去,四周跪满惶恐告饶的人群,可她恍若未闻。
只用自己血淋淋的右手,攥紧,握住眼前那只皮肉翻卷的手掌。
“听我说,”塔娜低声喃喃,“我……”
我?
太多欲说而未尽的后话,在视线清楚触及他的瞬间,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