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奴华芜,拜见神女。”
“奴婢春晚、夏萍、秋朝、冬晴拜见神女。”
王府派来的老嬷嬷,同几名经验老道的梳妆侍女,早都摩拳擦掌,只等她一落座, 立刻动作起来。
可怜阿伊手艺不精,只能在旁不时递些零碎物什打打下手。
但因着放心不下自家公主,她也愣是顶着两只硕大的黑眼圈跟在旁边、寸步不离, 直盯盯看着那老嬷嬷娴熟地往塔娜脸上铺上一层珍珠粉, 又将手中红线绕过拇指食指绑紧、另一端咬
在嘴里。红线贴着塔娜脸颊、猛的一刮——
“啊!!!”塔娜反应不及, 登时疼得一个激灵,叫出声来。
睡意直被抛到九霄云外, 她惊得双目圆瞪、两手下意识护住脸蛋。
声音之大,直把凑到跟前为她绞面的老嬷嬷吓得慌忙跪下,亏得为首的梳妆侍女从中解释,她与一旁险些急得上手的阿伊这才了解:原来眼下疼得人流泪的“酷刑”,也是给新娘子梳妆的工序之一。
“神女天生丽质,面若白壁,再开过面,脸上当真比剥了皮的鸡蛋更显莹润光滑。”
“是呀是呀,奴婢瞧着神女、简直貌比姮娥,比那画上的仙女还更貌美几分呢!”
......
一群嘴比蜜甜的侍女唯恐再生事端,末了,几乎是哄着“不懂行”的塔娜梳妆。
妆粉铺出雪色小脸,螺子黛几笔勾勒,眉若远山秀丽,胭脂再添妆、色胜芙桃。
塔娜懵懵懂懂抬起头来,任由为首的紫衣侍女俯身凑近、替她小心涂抹口脂。
徒留阿伊两手空空,在旁看得目不转睛。
一时间,竟不知这群人究竟使了什么“玄术”,教一张平平无奇……不对,总之,一张平素称不上太吸睛的脸,如今,却陡然叫人瞧出几分惊艳之意来——又或者说,是公主平日里实在太不注重这些“身外物”,以致明珠蒙尘?她忍不住想。
是以,只这么稍一妆点,立刻便显出脸蛋小巧、琼瑶玉鼻的优点来。
依旧几分天真,依旧小而精致,却不再叫人觉得眼前是个长不大又总显……稚嫩过度的小姑娘,而真真有了高不敢侵、贵不可言的底气。
仿佛,平白给她戴上一张端庄华贵的面具似的。
“阿伊?”
塔娜却仍浑然不觉,梳妆完毕,反倒有些委屈地扭过头来,冲她小声道:“我饿了。”
阿伊听罢,当即便要去小厨房准备早膳。
谁料人还没走出房门,又被老嬷嬷横臂拦住。
“姑娘且慢,且慢,”老嬷嬷满脸赔笑道,“姑娘怕是忘了昨日陈嬷嬷同您交代的事了?”
陈嬷嬷,乃是摄政王府派来教规矩的礼仪嬷嬷。
只是,说是教规矩,这教的对象毕竟金贵,倒也不敢真拿出王府的派头来。所以,两个自诩认认真真学了规矩的,临到头来,反倒连最基本的“礼数”都给忘了。
“这自古以来,在我们辽西,女子出嫁当日、便都是要‘忍饥挨饿’的。身无污秽,方得安康,若是不慎食了什么不洁之物,日后,恐生不详哪……是以还请神女,无论如何、暂且忍耐一二。”
在规矩面前,哪怕尊贵如“神女”,也是要退让服软的。
塔娜闻言,左右环顾一圈,发现平素对她恭恭敬敬、莫有不从的侍女们,这会儿竟也都站在了嬷嬷那边,连阿伊亦在迟疑过后、悄摸退回原地——知道填饱肚子已是奢望,她也只得蔫蔫点了点头,又扭头坐回妆案前。
任由众人忙活不停,将她一头乌发尽数收拢头顶,渐次盘桓。
伴着一支又一支金钗、步摇、对梳,一根又一根金线、彩绳的加持,她的头顶也越来越重。
直至最后,老嬷嬷亲自将一顶流光溢彩的凤冠自锦盒中取出。
绿松为身,红石为眼,珍珠丝绦为羽,点翠花叶围拥其间。一只展翅而飞、栩栩如生的凤凰,就这样跃然其上,数不尽的宝石美玉点缀下,似将这四方妆案都映亮。
两名侍女见状,连忙一左一右上前帮扶,足足三人、方才小心翼翼将之捧起,轻置于塔娜发顶。
“呃……”
塔娜甫一戴上,却只觉自己脖子似都被压低几寸,不觉“哎哟”一声、人往前栽。
待到众人七手八脚将她扶起,她还是忍不住心有余悸地伸手、托住头顶那沉甸甸的凤冠:知道它重,也知道它华贵非常,却实在没料到戴在头顶、能如秤砣一般。简直像是称了一袋金子叫她顶在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