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她今天点了头,是不是没几日、英恪就得被“赶走”?
她的不安与担忧都写在脸上,反倒叫魏骁忍俊不禁,一时失笑摇头,“没有那么急。”
说着,他拉过她,稍稍避让人群,又耐心地掰着手指同她算:“再过半月,便是上元佳节。前些日子,典仪所的人挑了几个良辰吉日,十五也是其中之一。”
只是,之前觉得时间匆忙了些,如今忽觉再合适不过而已——虽说为此,少不得又要与赵家几个老顽固唇枪舌战一番。但个中的弯弯绕绕,他并无意讲与她听。
却不忘告诉她,在辽西,上元节是一年里最热闹的日子之一。
也独独那一日,万家灯火长明。火树银花天不夜,放眼望去,繁华如许、连魏都上京亦要逊色几分。
眼前的“小土包子”果然听得连连感叹,眼底浮现出向往之意。
“若我们选在十五成亲,倒也算是喜上添喜,”魏骁道,“恐怕,往后再数二十年,人们都会记得这一天。”
......
一语成谶,不过如此。
可惜,彼时的魏骁尚未料到,这“往后数二十年亦难忘记的一日”究竟意味着什么,只忽的脸色大变,伸手扶住双膝软倒、险些摔在地上的少女。
“塔娜!!”
“我、阿骁,我,我觉得头有些晕……”
能不晕么?!
一只从树冠延伸出老远、足有手臂粗的树杈,不知何故迎风折断,当头砸下。
塔娜被砸了个正着,只觉脑子里“嗡嗡”作响,连带着看眼前的人都仿佛重了影、视线模糊不清。
还未等说出半个字,便脑袋一歪,彻底晕死过去。
唯余额角渗出的血丝,与那树杈上醒目而眼熟的一抹红“遥相呼应”。
耳边,传来魏骁既惊且怒的低吼:“……塔娜!”
“……”
“来人!来人!!!”
*
【都说过不要最高的那一枝了……】
【迎风而立,可不就是易被摧折么?】
【不过,话说,‘摧折’又是什么意思?】
【这是我能说出来的话么?】
神智逐渐回笼,意识渐次清醒时,塔娜的第一反应仍然是疼。
只不过,不是头疼,而是肚子疼——仿佛有谁塞了把刀进去,不要命地翻搅。她因疼痛而蹙眉,耳边又传来两道明显陌生的声音,一个稚嫩,一个苍老。
“师父,女施主吃了药,怎么还不醒?”
“她已经醒了。”
“真的吗?可她醒了,为什么不睁眼?”
“醒了的人不一定要睁眼,睁着眼的人也不一定就都是醒的。等她想睁眼,自然就会睁眼来看你了。”
“……师父又在说奇奇怪怪的话。”
是谁?
“师父,你看、你看!女施主好像眨眼了!”
“安福,去沏杯热茶来罢。”
“啊?”
“去吧。”
“我不要!师父又来了!师父不公平!方才明明都是我在照顾女施主,怎么现在人要醒了,你就把我支走。”
“傻孩子。为师的意思是,若是人醒来时能喝到一口热茶,岂不对你另眼相待么?”
“……哦……原来如此!那我这就去!师父且等着我啊!”
语毕,脚步声一路跑远。
于是乎,待塔娜艰难睁开双眼。
映入眼帘的,便就只剩一张须发皆白、沟壑纵横的脸——老翁坐在床边,见她醒来,嘴角扯出一道不咸不淡的弧度。
“姑娘醒了?”
姑娘?
塔娜有点懵:刚才听那童声一口一句“女施主”,她还以为自己仍在寺中。
可再看眼前人,不仅没有剃度,一身麻布衣裳更是朴素。环顾四周,虽说桌椅板凳一应俱全,也唯独没有寺院中处处可见的佛幡。她不免惊疑自己这一晕、究竟晕到了哪里。
“这里是……”
“此处乃禅寺后山,因姑娘身有不便,僧舍不宜接待,与姑娘同来的贵客、又同方丈有要事相商,这才将姑娘送到了老夫这里。”
身有不便?
塔娜起初并没听懂他的意思,直至肚腹忽又绞痛起来,她脸色发白,不觉捂紧肚子、满头虚汗。
缓过一阵,这才突然回过味来:原、原来来了月事,不能进禅寺?
深觉自己犯了忌讳,塔娜下意识双手合十,一脸心虚。
“姑娘不必忧心,”那老翁见状,开口安慰道,“老夫本也是寄宿寺中,此地不过农家小院,算不上‘佛门净地’。何况,不知者无罪。”
“寄宿寺中?”塔娜却被他的话勾起兴趣,“还可以……这样么?”
“算是带发修行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