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领情,她便不当他是表哥,而是与她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也不比谁轻贱,谁更不比谁高贵。
如此便好。
“这是今日……那张字条。”
她从袖中掏出那折了几折、又被汗意浸润得有些模糊的纸条,递到魏骁眼前。
魏骁接过手中,却只一眼扫去。
看明内容,反手便将那字条搁在烛火上、随火舌吞没去,烧作一团蜷曲的灰烬。
“你这是!”赵明月见状,顿时脸色大变。
阻拦不及,反倒险些被那火星子燎了手。
她瞪大双眼、仰头看向魏骁,“为何要烧了?”
她与魏骁,甚至魏治,少时都曾亲眼见过魏炁习字时的刻苦、目睹“先帝”对他的倾囊相授,对这笔锋字迹再熟悉不过。
当今天下,能写出这手字的,绝无第二人。
可若没了字条——到时她要如何向赵五他们那些人交代?如何解释今日梨园中发生的事?
纵然要举兵,她至少还需要一个师出有名的借口——
“除你我之外。”
魏骁却似对她脸上惊怒表情视若无睹,只平静追问道:“今日,还有谁看过这字条上的内容?”
赵明月盯着那团灰烬怅然若失。
听他问起,却仍是下意识摇了摇头。
“……没有。”
这点戒心,她还是有的。
之所以将这字条贴身藏在袖中,又在府中按兵不动、一直等到魏骁来,也正是打算第一时间和他分……享。
她的呼吸忽然一滞,目光看向身旁右首的案几。
桌案之上,还搁着一杯冷透的清茶。
【阿蛮,是谁把你吓成这样?那字条上写着什么?】
【我不走、我不走,你让我在这陪陪你吧。】
【不是……我不是单为了讨好你……你别这么看着我……】
【我,我就是觉得,你一个人呆在这,我不放心啊。阿蛮,就算你来日嫁的不是我,我也是你……算了,你就当是吧,当我是你半个表哥。哪怕做不成夫妻,能常见见你,也是好的。】
魏治被她叫去应付那些赵家叔伯前,曾陪她在这坐了三个时辰。
魏骁循着她的目光看去,视线微凝。
不等她交代、却已先一步猜到:“是阿治?”
赵明月默然不答。
唯独一张小脸惨白,嘴唇抖簌,显出几分楚楚动人的可怜来——问题的答案,显然都已写在脸上。
魏骁见此,再不纠结,当即摔杯为号,召来早已候在四处的暗卫。
“今日大宴之上,”他话音淡淡,不曾回头,“凡近身王姬两尺之内者,全部找出来——记住,做得干净点。”
近身两尺,便可在赵明月惊慌之下、无从发觉时窥探到字条中的内容。
而这也意味着,搀扶她离席的两名侍女,护她一路回府的侍从,在这命令下达过后,全数难逃一死。
赵明月闻言,不觉一愣:
几个侍卫倒是无关轻重,可侍女——毕竟是服侍了她十余年的。
饶是她自认并非什么心慈手软之人,刀砍到自己人脖子上,却也难免迟疑。
想了想,终是拉住魏骁、小声提议道:“不如只拔去她们的舌头……”
说不了话,至少性命还在,还能在她身边陪着她。
两个哑巴,又不识字,更无法向外传递什么消息。
“想留她们一命?”
魏骁忽的一笑。
没管她颤颤不愿放手的手指,却伸出手去,漫不经心地拨动起眼前烛火。
右手拇指上的碧玉扳指,衬得手指愈发秀气纤长。他似乎察觉不到痛,任由那火舌燎了手指,倒还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
“但这世上,阿蛮,从来只有死人的嘴最安全。”
“……”
“还是说你如今,甘心为两个奴才冒上以身饲虎的风险?”魏骁道,“那孽障之所以留下这两句话,意在何为。你揣摩了五个时辰,理应比我更清楚。若是把这字条交给赵五他们,有赵二的丧命在前,你说,他们会怎么选?”
赵莽过去的确在辽西威震一方,无人不敬,无人不闻。
她赵明月能在辽西横着走七年,亦多亏了“平西王”的余威犹在——亏得那群,被赵莽赐姓赵的旧部忠心仍存,待这个侄女不亚于昔日旧主,甚至因其身娇体弱,性子乖觉,是以,在许多事上,皆是能忍则忍,望她能事事顺遂、以此告慰旧主在天之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