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丈夫,生居天地间。】
【当读圣贤书,养浩然气,造福于民,成不世之业。】
她早已忘了那句话怎么讲,却还记得小书生说话时的神情。
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
“所以,你一定能做大官。日后,你做了大官,”沉沉庄而重之地拍了拍他肩,“一定要记得我是你朋友。”
陈缙:“……”
说了半天,敢情话在这等着呢。
沉沉看他起初动容、一瞬又变得如吞了苍蝇难上难下般的表情,不禁笑得开怀。
“你个妮子,还笑得出来!”
这一笑,却着实把早已怒发冲冠的某人气得够呛。
金大少爷当即招呼左右,怒喝道:“给我把这破摊子砸了!人带走,押去给我二弟赔礼谢……”罪。
一个“罪”字还卡在喉口。
他忽觉后颈一冷,好似刀锋掠过,惊得回过头去:可身后哪里有人?!
反倒是谢沉沉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个白衣人。
眼神先是落在小姑娘的绿萝裙,又飘到一旁青衣书生身上。
……男人?
还是个身形高大的女子。
饶是金不换这么一个纵横欢场的老手,陡然见了那人的脸,也不由屏息凝神打量一番,不受控制地心口狂跳。回过神来,脸已烧得通红。
魏弃的目光掠过那对着自己直流口水的傻子,眉心不着痕迹地一蹙,转手将手里拎着的油纸包递给谢沉沉。
“阿九!”
沉沉不知他头先跑去了哪,又听到多少方才金不换的话,只直觉他表情不对。
恐他当街杀人,又连忙挽住他的手。
魏弃侧眸瞥她一眼。
“晚上还有灯会呢。”沉沉立刻小声道,又把揽住他的手收紧些。
言下之意,若是在这里杀了人惹了事,晚上可就得在牢里过了。
陈缙离得近,见两人旁若无人地耳语,默不作声地退开半步。
——他大概不知,正是这半步,叫他免了一死。
沉沉问:“就小小收拾一番,别闹得见血惹来官兵,好不好?”
魏弃盯着她,眼神渐敛去杀气。
末了,淡淡应了一声:“好。”
金不换还在对着“美人”流哈喇子,忽觉腰间一轻。
下意识低头看,却见自己腰带不翼而飞,裤子松松垮垮掉到膝上,再看自己那几个跟班,毫无例外,都提着裤子面面相觑。
“好啊!哪个小兔崽子干的好事!”
他登时气得脸上滴血,顾不得底下漏风,叉起腰便大骂道:“是谁!谁!给老子站出来!”
问了一圈,却始终没人回答。
唯有背后一阵大力、他被拉得趔趔趄趄往后仰,才发现腰带不知何时又栓回腰上——只不过,是几根连在一起,打了死结的那种。他同几个鞍前马后的跟班,这回终于脸贴脸,肉贴肉,被捆成一组扎扎实实的粽子。
他一惊,正要呼救,却见方才自己看直了眼的“美人”从跟前走过。还没看清“美人”如何出手——
“哎哟!”
金不换捂着脸颊,忍不住凄凄惨惨戚戚地大叫起来。
四下哄堂大笑,只那耳光声清澈响亮,久久未绝。
......
半个时辰后。
沉沉用目送壮士般的眼神,送走了鼻青脸肿的金不换和那几个路都走不稳了的跟班。
顿了顿,又低头看向魏弃的手,问:“手疼吗?”
魏弃闻言,翻过手掌给她看,却见掌心玉色莹润,连丁点红肿的迹象都没有。
沉沉一时默然,这才放下心来。
想起自己手里提的油纸包,又不由放到鼻尖嗅嗅,问他:“这是买的什么?”
“毒药。”魏弃轻飘回答。
沉沉笑着吐了吐舌头:“那到时毒死我好了。”
说着,却把油纸包放回去魏弃手里,又转而走向正在收摊的陈缙。
魏弃脸上的笑容一瞬隐去。
陈缙见她走来,又瞄一眼她身后那位,脸上神情也有些僵硬。
“拿着,这个,还有这个,”沉沉却丝毫不察,只一股脑将头上发簪、腕上玉镯——甚至耳朵上那对碧玉耳环,都一一取下,放在了他面前的小桌上,道,“你都拿去当了,路费应当就够了。至于你爹欠的赌债……”
几百两,她肯定是一时半会儿拿不出来的——
不对,给她好几时好几会儿也拿不出来。
沉沉低下头,颇为难地思忖片刻,末了,只好恳切道:“我认得几个金家人,想办法让他们宽限一段时日,至少也拖到你考完会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