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是你。”
衣衫褴褛的少年从车下钻出,懒懒拍打着身上灰尘。
半天过去,方才好整以暇地抬起脸来,望向她那因震惊而愕然瞪大的双眼。
少年温吞道:“就不会一堆人一起跑。阵仗那么大,生怕他们追不上来么?”
说完,又侧头看着一脸戒备的方武等人,“还有你们几个,”他说,“都被抓了一次,说明根本打不过那些突厥人。无一战之力,跟着去有什么用?不过是方便他们追踪罢了。更何况,我看他们的态度,你们这几个,想必是随时都可以杀的……只有她。”
他的手几乎抵住谢沉沉的鼻尖。
“只有她,要杀要剐,还需要他们的主子点头,所以,让她单独跑,才是风险最小的决定,”少年道,“而你们要做的,应该是留在这,想办法给她放烟雾弹、拖延时间。”
......
沉沉被他左一句右一句说得云里雾里。回过神来,不由面露疑惑。
等等——
话说,怎么指挥的人莫名其妙变成他了?
到底谁才是“主谋”啊?
她不由侧头看向方武:“方大哥……”
咱们是不是得有点辨别能力?
“若是如此,”方武却显然已经把这少年当成了她带来的“自己人”,思忖片刻,皱眉道,“谁来保护谢姑娘?她孤身一人,我不放心。”
“哦——”少年闻言,侧过头来,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盯着沉沉道,“原来你姓谢?”
方武:“……”你才知道?
谢沉沉:“……”
现在知道他是个“过客”了吧?
沉沉一脸无奈。
可他那故作戏谑的调侃也不过持续了一瞬。
紧接着,便又正色道:“阿史那金中毒昏倒,整个商队的人,要做的第一件事只有想办法为他解毒,又担心下毒的人还有后招,万不可能倾巢而出去追踪一个小小女子,”少年话音悠悠,“何况退一万步讲,即便她被抓到,也八成能活命,但你们就不一定了——不仅活不了,眼下这幅无精打采只剩半条命的饿鬼样,还有可能拖了她的后腿,最后小命不保。”
“……你有万全之策?”方武问。
“当然有。”
少年似乎就等他这句话,当即笑起来。
不笑不知道,一笑,沉沉才发现,他嘴角竟还缀着两只梨涡,方才那副诡计多端的狡黠气质、似乎瞬间一扫而空,反倒终于显出几分年少天真的模样来。
当然,前提是,如果那条“狐狸尾巴”不露得那么快的话。
“万全之策,就是带我走,”他说,“作为交换,我会带路,保证她平安抵达定风城——这一路的地形,没有人比我更熟悉了。”
“你?”
只是这回,方武还没出声。
他身边的另一个年轻镖师却先沉不住气,当即冷声质问道:“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凭你这幅小小年纪、却心思深沉的嘴脸么?
还是凭你潦倒落魄的流民身份?说我们是饿鬼,你这身无三两肉的小子更好不到哪去。
“当然是——”少年闻言,丝毫没有被冒犯到的不愉。
反而脸上笑意愈深,轻快地回答说:“凭我随时可以去告密呀。”
“把你们卖给突厥人,我也可以换一顿饱饭,为什么不呢?”
话落,四周一片寂静。
连沉沉也被少年眼也不眨“恩将仇报”的做派震到,不敢置信地瞪眼看他。
一行人里,唯有方武最是处变不惊,沉思片刻,又低声问了这少年一句:“你为何自信自己熟悉地形,绝不会被他们追到?”
少年似乎对这一问早有准备,当即想也不想地回答:“我父乃燕人,生母却是魏人,两国交战日久,他们为世所不容,只得以边境贩马为生,直到几个月前,马匹被燕军征用。父亲不服,被虐杀而死,阿娘殉情自尽。我从此便游荡在定风城附近,靠劫掠流民为生。这位大哥,试问世上,还有谁比做贼的更懂怎么逃跑呢?”
谢沉沉:“……”
敢情你刚刚真的是偷了人家的饼啊!
亏她还以为他是被人欺负了,这才好心给他塞了个饼。
结果,塞着塞着——没想到,最后是又把自己给送上了贼船。
......
这厢,因时间紧迫,不容多加考虑,方武最终还是默许了少年的计划。
沉沉也只得将信将疑地跟上这来历不明的少年,两人偷偷摸摸行至一处沙丘后。少年以手为哨,哨声清脆如鸟啼,不远处,很快奔来一匹威风凛凛的枣红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