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率先在人群后双手一拍:“哎哟,卖糖葫芦的老刘串巷子的时候,说他路上碰见个陌生的手艺人来着。可我一直坐在院子里做活,抬眼就能看见门外,也没见过那个手艺人哩。倒是有一辆破车子从我眼前拉过去……”
蒋临眉毛一挑:“哦?”
蒋临已经是个年过不惑的中年人了,在先帝一朝时,他因过于刚正直言,晋升时就受了些蹉跎,直到当今即位,他再一次直言上陈,谏言和创表这才直接受到了陛下和大臣们的重视,蒋临也终于得以一展抱负。
许是常年得罪人的缘故,蒋临眉宇间有道深深的折痕,一看就是个严肃且刚正不阿的人物。
对面就有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年纪上来了,天色昏暗,她眼也老花,这会儿情绪上头,竟半点也不怕蒋临,对邻居撇撇嘴,说:“你那是想偷懒吧——大人,大人我看见了,那人不仅拉了条车,车上还放了箱子,估计还有口袋。”
老太太一脸心有余悸的模样:“现在想来,那口袋和箱子……装小孩子竟是正合适的!”
顿时人群中不乏有人尖声恨道:“胆大包天、丧尽天良、活该断子绝孙的拐子!竟然趁着如今家家户户都要过节忙碌的时候专门踩点,真是该死!”
又有街坊说:“我家男人和小子也出门找了,不过咱们可不敢放小孩子出去,就怕跟文宁那丫头一样万一遇上天杀的拐子。”
又有人说:“唉,就是瞧着丛家两兄妹真是可怜哟!”
“谁说不是呢?”
……
方蕴兰匆匆派车赶来,撞见的正是这副场景。
她看在眼里,心下一定,便又抬手拨了一下头发,方从从容容地受了瑶琴手的搀扶下车。
脚踩在脏兮兮地面上的时候,方蕴兰不由瞥了身侧低眉顺眼的瑶琴一眼——瑶琴忠心是忠心,老实也够老实,但人也确实不够机灵,不然她当初派人去“伺候”陈淼,想到的名单里不会没有她……
算了,还是不提陈淼了。
方蕴兰心头梗了一下:自从陛下召陈淼入宫……从那以后,每次想起陈淼,方蕴兰都忍不住要心烦意乱一阵。
不过,话说回来,瑶琴虽是小时候卖死契进了伯府,不过,方蕴兰还真没想过瑶琴的老家竟然就在这一带。
一想到这一点,方蕴兰的嘴角不禁勾起旁人不易觉察的弧度:说起来,这可真是……无巧不成书,得来不费工夫。
方蕴兰的出现,果然令在场有些乱哄哄的场景为之一静。
感受到周围人对自己的注视,方蕴兰不着痕迹地微微扬起了下巴,高不可攀中又带出几分超脱众人的淡定自若。
蒋临刚出院子,就被身边人拉了几下袖子。
于是,他也顺势往这边多看了一眼。
蒋临动了一下眉毛:“诚意伯府家怎么还来人了?”
他倒是还记得,一年前,方世子……哦,还不是世子,方羡方大公子律法考核又不过,便指着他蒋某人鼻子骂昏官。而且,不幸的是,他蒋某人记忆力比较好,那场景,堪称历历在目。
如今定睛一瞧,蒋临竟然才发现,方大小姐此番出门竟然一反常态素净得过分,她穿着淡紫色的缎面衣裙,头发工工整整地梳在脑后,发间也只斜斜插了一只素朴的银钗,连面色也淡淡,却也透着几分矜贵。
但纵然神情淡淡,仍遮掩不住她艳如牡丹的雍容容色。
不得不说,方蕴兰身为高门千金,不说这出面时前呼后拥的排场、服饰衣着,只看她那副表情姿态,就自然而然地与周围人脱离开来。
蒋临神色自若地指派了个随身文书,道:“去,问问这位来这儿是打算干什么的?”
手下人应声而去。
谁知文书过来回禀的时候,竟把方蕴兰也带过来了。
蒋临顿时深深地皱眉。
方蕴兰恍若未见,只聘聘袅袅地先向他行了一礼,一言一行都不愧被誉为名门闺秀的风范。
蒋临也不卑不亢地起手做了个揖,道:“天色已晚,方小姐为何现身此地?此地粗陋,寒风又刺骨,想来府上父母该担心了。”
“多谢大人关心。”方蕴兰从容一笑,素手向后一指,“不过蒋大人可以放心,我身边还有这许多随从,而且蕴兰出门前也专门禀告过家父。”
“倒是来这里嘛,小女子也可以回禀蒋大人——这是我府上的贴身丫鬟,瑶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