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淼怀里还抱着阿猫,一大一小不约而同屏息静气,等待容决接下来的话。
而容决也没卖关子,干脆利落地把话说完:“阿猫上山那日,苏苑慧给看门的沙弥说,自己要给道魁送好酒。然而普天之下,想见玄灵道长的人何其多,非有缘不可得。于是沙弥只是跟她说,不必非要进后山,最后还是苏苑慧口口声声说此酒将利国利民,她非得找玄灵道长陈其利害不可。道长便也同意见了她。”
容凛微微垂下了眼睫,把玩水杯:“所以定然还有之后?”
实则他心里还为苏苑慧添了一笔:玄灵道长年轻时好酒,喝到半醉不醉,还干过不少拉着人手腕就要给人相面的事。
但那也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了。
“正是。”容决停顿了一下,“玄灵道长说,那姑娘告诉他,她的蒸馏酒不仅味道够香够烈,而且,如果再把酿好的烧酒倒进蒸锅里,反复再蒸上几回,这样蒸出的酒,更浓更烈,只是不能喝。但可以用来清洗伤口——能让伤口不发脓,好的快,有效减少人死伤。”
容凛倏地拳头紧握:“哦?”他面露思索,似笑非笑地说道,“孤还真是没想过,苏姑娘还有……这等大才。”
容凛指尖不由在桌上轻敲。
之前,他让谢均派人去苏府查,其实并没有查出来多少名堂——苏苑慧近来被她母亲郝氏管束得极严,只是这具体原因,苏道宽和苏长宁还不知道,平日里见女儿/妹妹被拘着学管家、背诵诗书,都以为郝氏上心。
对此,苏苑慧除了私底下会有些抱怨外,竟然也乖乖地认真学了。可还没过上半个月,这姑娘就给她父亲献上一份制酒法,苏道宽到底是一家之主,便越过了郝氏的命令,大大嘉奖了这个女儿。
谢均上报后蒸馏酒一事后,容凛就对苏苑慧刮目相看过一回。如今,他发现自己还真是,大大低估了她。
有一刹那,容凛心脏跳动一如擂鼓,脑海中闪过许多苏苑慧展露出的种种惊人之处,心神也不知飘到了何处去。
但他毕竟还是那个素来风淡风轻的陛下,很快就平复了些许复杂的心绪:“道长还说过什么吗?”
容决点点头:“有的。”
他神色不免染上了些惊异:“玄灵道长说他一看苏苑慧,就感叹她真是生了个难得的好面相——天德、文昌竟然生得尤其亮!观其行,正步昂扬,步阔,腰挺,眉宇间更有种难言之气,与所有人都不同!”
旁边陈淼倒是听得越发激动:“真的吗?”
一时间,贵妃声音都变激昂了不少,惹来容决下意识关注的一瞥:“苏小姐果然不凡!”
她甚至想要忍不住想见见这位苏小姐了!即便是她,也能想到这蒸馏酒之法若是得到普及,不知能有机会挽救多少人的性命!
容凛见她高兴得感同身受、恨不能当面就要握住苏苑慧的手将人捧起来的模样,眼中带笑。
只是……
容凛抬眼思索了一阵,还是没说什么——容决将此事放在后头,显然觉得这一点更重要。但对于容凛,一个皇帝来说,此事带来的冲击显然是不如刚才大的。
而且,说实话,所谓贵气,如果一个人出生显赫的话,很容易就能达成这一点,盖因高门大户教养严格,其子女坐卧行言,都有定规。而出身贫寒者如陈淼的父亲陈全,他的地位就决定了他习惯在贵人面前表现得含胸驼背,畏畏缩缩。
陈淼倒是没多少这般感觉,除了陈全心疼女儿,更多的是她姿容天生。然而陈淼也在私下里承认过,她当初在方蕴兰面前,也不是没感觉过自己寄人篱下,矮人一头。
所以,以苏苑慧的出身,做到这一点,也并不难——容凛又怎想得到,偶然之下他一直感觉苏苑慧眼中的气质与旁人不同,这正是因为在现代某国人的眼中,听说过无数次皇权,却又没正视过皇权。
容决似乎也看出来陛下不以为意,便咳嗽了一声,解释道:“道长说,此女虽有些心术不正,但似乎天生就懂得了平等之道,所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位苏氏女慧根虽有些古怪,但天长日久熏陶,也未必不能得到改正……”
容决越讲越偏,声音也在陛下的微笑注视下越来愈小。
“然后呢?然后道长还说了什么?”
陈淼倒是听得津津有味,她追问道。
容决侧过头,定了定神,这才重新讲述道:“所以,之后等苏苑慧自报家门,道长才觉得甚为惊异——因为人的面相虽随着境遇有所发展不同,但也不可能生出两种完全不同轨迹的面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