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团的父亲是他们政治部的主任,听说因为十年西北改造的关系,错过了升将军的好机会,原本也是一位战功赫赫的才俊人物。聂主任的级别比将军低一档,倒也有配车配司机,但肯定比不上他这位将军的行政派头。
至于黎医生,他知道的就不多了。不过,刚才来的路上他偷偷打量过几眼,看样子也不像是普通工人阶级的孩子。应该是门当户对吧,他猜。
来到检票口。
司机从包里出示他的通行证和提前准备好的票据,从另一侧通道直接来到月台。
月台前已经停靠了一条八节车厢的绿皮火车。靠前六个车厢是硬座,最后两节是硬卧。硬卧票一向紧俏,不仅看级别,还要比硬座票贵上好几倍。
此时此刻,月台前乌泱泱挤着的人们都堆在前面六节,最后两节车厢反而没什么人问津。
“黎医生,你的卧铺票。”
司机从兜里取出票,外面还套了一层透明纸,是他昨天取到票后,特意包上的。巫将军有洁癖,司机猜测黎医生多半也有,他手心容易出汗,弄脏了不合适。
“谢谢。”
黎今颖双手接过,微微鞠躬道谢。
“我去旁边等,你们年轻人肯定要说说话。聂团,我在那儿等你,一会儿把你再送回去。”
做一行久了,司机渐渐明白为何当初驾校教练会让他去开轿车。教练当时评价他,性格如水,舒适是第一印象,很适合去干部面前工作。司机自从悟通这个道理后,似乎也更得巫将军的喜爱。
聂浚北朝他道谢。
蒸汽声夹杂着风声,沿海地区的冬季向来潮湿,湿气混着寒意惊得人骨头都是冰的。
黎今颖把下巴埋在围巾里,抬起头朝聂浚北说:“你弄完任命活动,就坐最快的火车哦!本来说好一起回的……”
“好,答应你,一定买最早的。”
聂浚北替她拨了拨头发,贴心地用鬓发遮住耳朵,怕她冻着感冒。
原本,两人都买好了一同回去的卧铺车票,用的还是聂浚北的级别名额。结果,昨天下午部队临时告知,后天的嘉奖活动上,两人必须得参加。
这下两人的进程被彻底打乱。
最麻烦的是黎今颖的手术病人,她为了挪一周休息时间,把不少病人转给了巫医生,如果这趟回家泡了汤,她一时半会还不好安排接下来的工作。
黎今颖找组织部老大姨磨了许久的嘴皮子,才终于松口了一个名额,批准她按原来申报的假期回家,但聂浚北得留下——他作为台风救援行动中的突击队队长,需要给队员颁奖。同时,聂浚北还得趁这次机会,把任命团长的仪式给搞定,就更加无法按原计划出行。
两人昨晚连夜商量,得出解决措施:
黎今颖先回龙岗。
聂浚北后天礼堂活动结束,大后天就赶路跟上。
“替我问伯父、伯母好,我结束活动马上就来,你要乖一点,注意身体,别生病。”
聂浚北唠唠叨叨好几句,又是揉脸蛋,又是搓手心,把黎今颖哄了好一会儿,又在额头、左脸颊、右脸颊、下巴、鼻子上都落下一吻后,才依依不舍放开她。
“好了好了,还没领证就黏得不行……”
黎今颖气鼓鼓望着他,自打两人打完结婚报告,聂浚北恨不得每天亲她三百下,她都要怀疑,假如未来真的成为合法夫妻,这小子不会天天把她往床上拽吧。
“到了给我打电话。”
“知道了!”,黎今颖答,“你确定好时间后,也给我说一声,龙岗这两年变化大,到时候我来接你,别迷路了。”
又是一阵蒸汽轰鸣声。
黎今颖见时间不多,放下行李,给了聂浚北一个拥抱,在他薄唇上轻轻落下一吻后,转身将票递给检票员,上了卧铺车厢。
等到她找到位置后,立即透着窗户往外看,果然瞧见立在人群中格外显眼的聂浚北。
“拜拜~要想我哦!”
她朝聂浚北招招手,笑出两个酒窝。
“想,天天想。”
聂浚北朝她点头,声音穿过寒风与火车蒸汽声,像是夹了闷闷的混响。
很快,火车启动。
黎今颖看着男人的身影从眼前愈来愈远。
她靠在下铺的铁栏杆上,望着逐渐倒退的风景,思念起多年未见的父母。
*
“老黎!你搞快点啊,闺女早上八点就到了,你还搁那儿搭配衣服呢?你长啥样心里没数啊?”
肖蓉站在镜子前,一边调整新烫的卷发,一边回头朝着屋内磨磨蹭蹭的丈夫喊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