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婷说她半途而废,不好意思,说对不起师门,不愿意收,让我留给未来真正的真传。”
巫医生说完,眼角的皱纹夹成一束。
他上前一步,拍了拍黎今颖的肩膀:“我老了,遇不到下一个真传了,你要是也不收,我只能带到地下去给咯。”
“收收收,我天天戴。”
“可不准因为结婚就跟着聂浚北跑了,收了我的传家宝,就得在师门扎根啊!”
黎今颖擦掉眼角的眼泪。
她往前半步,一把抱住面前这位年过半百的老者,抽抽鼻子:“肯定啊,我还等着师父您封院士的那天,我跟着蹭蹭光呢,到时候我天天在医院横着走,见人就说我是巫院士的亲传弟子。”
“你这闺女!”
巫医生用手指点了以下她的额头。
他不忘多嘴一句:“东西收好啊,要是弄丢了,只能去地下给你姑奶奶磕头了。”
黎今颖锁好抽屉,跟在巫医生身后,一路有说有笑往手术区走去。
这恐怕也是他们师徒二人在她休假前的最后一场大型手术。
*
两天后,火车站。
年关前的火车站简直人挤人,挑着麻袋的,提着编织袋的,左右手各一个奶娃娃的,一群人将月台外的候车区挤得乌泱泱一片。
一辆黑色的红旗轿车停在火车站对面。
得知黎今颖要请假回老家,巫医生作为娘家人的一份子,派出自己的司机送徒弟到火车站,生怕徒弟在沿途又出什么幺蛾子,最终推迟她回医院的时间。
“黎医生,到了。”
开车的司机是个三十来岁的的方脸男人,他跟在巫医生身边多年。对于黎今颖他们来说,他是师者是救人造浮屠的巫医生。但对于司机来说,他首先是听其号令的巫将军。
司机放下手刹,转头就要来帮黎今颖拿行李。
他是巫将军的手下,自然认识这位跟在将军身边的亲传弟子。
司机认为他的运气一直不错,当兵的第一天就入了警卫连,之后蹭同乡的光去了驾车学校,刚一毕业就遇上第一批司机分配。
他比同乡运气好。
同乡学的是大卡车,由于驾驶技术好,培训结束前就已经定下去兵团开食堂运输车的好差事。
当时他还羡慕过同乡。毕竟,他们一同学习大卡车,最后他却被老教练调去学轿车,同级的学员们私下还嘲笑他是“降级”。
直到他得知自己的分配去向——给将军开车。
那一刻,那些曾经嘲笑过他的学员们终于闭上了嘴,连同乡都对他露出艳羡的目光,称他的运气花在了该花的地方,跟了一个好上司。
他起初还担心过,会不会是这个“巫将军”不太好伺候,才愿意征用他这样的初生牛犊。他起初开车时兢兢业业,生怕一个不小心弄得将军生气。
后来,开了一年、两年、五年……他渐渐发现,巫将军并不爱用车——除去军队外的会议需求,其余时候他几乎住在部队医院里。
同时,他还发现巫将军很好说话。当注意到他总是彻夜停车在医院等待时,巫将军告诉他,以后按照正常时间上下班,有需求会给他宿舍打电话。
司机也发现巫将军从来不会滥用职权,有点书生的“傻气”,不会摆官腔。但巫将军并非不会。两年前,司机的妻子患上子宫肌瘤,他愁得在车上悄悄抹泪,还是被巫将军察觉到,私下替他安排好了床位、门诊以及最好的医生。
今天,是司机第一次为将军以外的人开车。
是他最喜欢、最欣赏的那个徒弟。
他听巫医生提起过,徒弟要结婚了,巫医生总是在车上夸奖他的这位女徒弟,称他从医多年,从未见过有人能一上手就像她这样熟练、干净、有创意。
“司机大哥,我自己来吧。”
黎今颖搭他的车已经很不好意思,哪儿能让他再帮自己拎行李。
司机不动神色夺过来。
“黎医生,巫将军说了,这几天火车站人多眼杂,我陪你检完票,看到你找到座位,再开车回去复命,你就别客气了,别为难我~总得让我在将军面前有得说嘛!”
“巫叔叔是在给我上眼药呢”,一旁的聂浚北替黎今颖系好围巾,“随时提点我,你在军区是有他这个娘家人坐镇的,别想欺负你。”
司机走在前面替两人开路。
他听到聂浚北的话,在心中腹诽,果然领导干部的子女都不简单,一眼就看出将军的意图。
他认识黎医生的这位未婚夫,是他们军区炙手可热的新团长,虽然正式任命要等到后天的礼堂活动,但他们私下都已经称他为聂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