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蓉嘴角微微抽搐,不想理。
陈玉茹自顾自的说:“女人啊,没必要读太多书。你看看,最近整个县城都在闹那个什么高考,考了又有什么用?你看我们雅梅,当年工农兵的好苗子啊,没去耽误那几年,现在过得多好啊!”
肖蓉选好料,温声和裁缝交代:“帮我做成贴身的,给我闺女穿,舒服最重要。”
陈玉茹越说越起劲儿:“诶,蓉姐,你们家闺女不会也在准备那个什么高考吧?很难的!”,她看向正在量尺的裁缝大姐,装作分享的模样,“你不知道吧,他们家闺女以前高烧三天不退,医生以为烧到脑子变傻妞,还好运气好。你们啊,就别让她去霍霍什么高考了,考不上的,别浪费女人最好的这两年,趁她还有点儿姿色赶紧嫁出去!”
裁缝算好账,报了个数。
肖蓉从包里拿出票和钱,付款走人。
陈玉茹背着柜台,还在说:“……今颖那模样城里肯定不缺追求对象,你们就找个踏实的,条件好的,收完聘礼彩礼坐享其成,不好吗?否则啊,也不至于,在这里买些灰不溜秋不值钱的料子。”
“同志,同志!”,裁缝叫她。
陈玉茹还在笑:“你以前怎么也是穿商品衫的呀,现在越混越差,真是往回过了……”
裁缝摇摇头,拍了她一下:“同志!人家已经走了,你能不能别挡在我家柜台前面,影响我做生意了!让开行不行?”
陈玉茹这才回头看。
哪里还有什么肖蓉,只有一群看热闹围在旁边,看她笑话的人。
她跺跺脚,急得抠了抠脸上的黑痣:“笑什么笑?你们没事儿干啊!”
众人笑得更加厉害。
陈玉茹自觉没趣,骂骂咧咧离开。
*
临到高考这日。
黎今颖在七点钟准时起床,按照往日的节奏步调,裹着外套,先去公共浴室刷牙洗脸上厕所。
回屋穿好棉袄,梳好马尾,她才走到客厅。
肖蓉已经准备好早饭。
小米南瓜粥,灼白菜,以及一颗鸡蛋。
肖蓉招呼她坐下,摆好碗筷,盛好粥:“都是好消化的,免得你一会儿考试胃里不舒服,影响发挥。”
黎今颖笑得甜甜的,埋头开吃。
肖蓉坐在旁边,撑着下巴,看自己的漂亮女儿像只小猪似的呼呼进食,心里有些怅然若失。
饭桌另一侧,黎志兴已经吃过早饭,却还是坚持要晚些去卫生院,今天要把女儿送到考场才肯放心。用他的话来说:“我一辈子兢兢业业为群众做事,群众不会因为迟到十分钟而不满的。”
一刻钟后,黎今颖擦擦嘴巴。
肖蓉已经替她确认好背包:“文具都给你放好了,准考证缝在笔袋子外面,你到了考场,顺着扯就能扯下来,自己再检查一遍。”
黎志兴则是先一步出家门,帮她检查外面的天气:“要不再给颖颖拿个围巾和帽子,考场万一透风呢,感冒既影响身体又影响成绩啊。”
黎今颖哭笑不得。
眼前这个画面,逐渐与她前世十八岁时,参加高考时的场景重合。
同样是爸爸妈妈起大早送考。
不同的是,一个在夏天,一个在冬天。
以及完全不同的父母。
折腾了几分钟后,确认一切无误,黎今颖在父母的陪同下一起蹬上自行车。
要不怎么说黎家在龙岗是大户。
——三口人,三辆不同的自行车。
黎志兴骑在前面,替女儿开道;肖蓉骑在最后,看着女儿的背影才能放心,顺便还能与周围的乡亲群众们寒暄几句。
群众们:“黎书记早,肖书记早,送闺女去参加高考啊?哎哟,祝你考个好成绩啊!”
肖蓉替黎今颖一一回敬:“谢啦,等咱家颖颖考上大学,我在饭店请客!”
送了一公里路,黎今颖到达考点。
龙岗县的高考报名人数过多,年轻人的求学热情压根不是公社学校能承担的,许多厂房、办公室都被分出来,当作临时考点。
黎今颖的考点,就分在了县委办公室的一间会议室。与她一起的,还有另外三四十个人。
她站在县委办公室的台阶前,朝着父母挥手:“别送啦,我进考场了,回家再聊!”
黎志兴红着眼,肖蓉也是同样的表情。
老两口朝她点点头,话语在人潮中听不清,消散得太快,只能看见口型:加——油——
黎今颖回过神,迈步走向考场。
绕过门廊,顺着指引,她找到座位。
等待过程中,她眼前不断有考生走进门,有像保安亭大哥那样三十多岁的,也有和她差不多稚嫩,看上去最多十九二十岁。黎今颖清楚,这场考试是有史以来年轻差距最大的一届,沉寂数十年的学子,在今朝将聚集在同一条跑道上,共同跨向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