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亲们也发现了,新郎官没来啊!
他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笑声叠加在一起,都快把肖家老宅的屋顶给掀翻了。
——新郎没来算几个道理?
——你家闺女嫁出去的时候,新郎官骨折了一条腿,也跑来接亲了不是吗?
——这也太欺负人了吧!肖家姑娘能干又漂亮,怎么找了个这样的女婿?
——还指不定谁欺负谁呢,我看啊,就是她在强求!切,自作自受。
肖雅梅站在自家门口。
她低下脑袋,就能看到自己左胸位置别着的一朵红色小花,那是新娘出嫁时讨吉祥的寓意。
她伸手摸了摸花,又把手顺着往下探,放在了小腹上,最终抿出一个苦笑。
吉时已过,太阳指到正上方。
阳光打在她脸上,能把一切都照亮。
肖雅梅吸了口气,戴上微笑的面具。
——这么多人在,我不能哭。
货车司机下了车,“啪——”的一声关上车门,下来点了支烟,也不顾肖雅梅怀着孕。
他吸了口,仰头问:“走吗?”
肖雅梅假笑,指了指旁边:“借一步?”
货车司机觉得她多此一举,但他是拿钱办事儿的人,也只能照做。
两人往人少的地方走了两步。
这里抬头有屋檐,阳光照不进来,秋季阴气重,竟让人有些隐隐发凉。
肖雅梅先一步问:“他人呢?”
货车司机啄了一口烟,朝旁边吐:“没来啊。”
肖雅梅追问:“什么意思?”
货车司机扔掉烟头,踩了两脚。
他一脸不耐烦:“吴清月是你婆婆吧,她雇我来的,吩咐的时候曾鸿望也在旁边,也是他的意思。”
肖雅梅挑眉,示意他继续说。
货车司机转头,用手指了指停靠在一旁的货车,语气轻蔑:“他们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坐后面麻袋里,要么,留在这里,反正曾鸿望马上就去省城读书了,要不要抓住这个机会跃龙门,看你。”
说完,他就要回车里等。
肖雅梅叫住他,急了:“等一下,我怀着孕呢?怎么坐后面?他疯了?”
货车司机耸耸肩:“他原话就是这么说的”,他指了指后面麻袋,“我开车技术你放心,你看,有一个横倒过去的吗?就看你敢不敢咯。”
他哼着口哨小曲,搓搓手上了车。
肖雅梅杵在原地。
忽然刮来一阵刺冷的阴风,她禁不住打了个寒颤,还下意识地护住肚子。
远处,陈玉茹还插着腰和看热闹的人争论,她声音尖锐,吵得人耳朵疼。
七嘴八舌的吵闹声与货车不耐烦的“嘟嘟”喇叭声交杂在一起,现场混乱又嘈杂。
屋檐下,在没人看见的地方,肖雅梅脸上划过一行晶莹的清泪。
——她后悔了,可她不能回头。
货车司机最后一次催促:“走不走?”
他的声音夹杂着一股玩弄取笑的意味。
村民们也顺着司机的目光看过去,脸上大多挂着看笑话的神情。
阴影内走出一人。
肖雅梅在众目睽睽之下,抓住货车背后的扶手,一个踏步上了敞篷,挤在一堆麻袋里。
她脸上挂着笑意,一手扶着车壁掌控平衡,一手护住肚子保护自己不往后栽倒。
敞篷的苫布下。
她笑得极其热烈,连嘴唇都快要黏在牙床上:“我坐好了,咱们走吧!”
第57章 丁巳蛇年(二合一)
得益于其与生俱来的消逝属性, 秋天总是要比另外三个季节更快一些。
蝉鸣声弱了,清晨露气一日比一日重,家属院门口的落叶越积越深。回头一望, 门前的樟树叶已经黄透了。
时间来到金秋十月。
龙岗位置靠北,气候凉得快,黎今颖下班后推着自行车回来, 熟练地将车轴与家属院车库的铁杆锁在一起。她把包从车篮取出,拢了拢外套。
“有点冷了,是吧?”, 排在后面等待锁车的陈医生朝她寒暄, “多穿一点, 女人不能着凉的。”
黎今颖笑着道了声谢, 把妇科医生的话咽进脑子里,牢牢记住。
她走向楼道,靠在右侧往上走。
往常,家属院的楼道总是安静的,她下脚重,走两步就能听见鞋底传来的回声。
可今日不同,她听不见回音,耳朵里全是各家吵吵闹闹的讨论声, 甚至还有一两声尖叫。
黎今颖加快脚步,蹬蹬蹬上楼。
刚一到二楼,她就撞见麻醉科大婶抱着收音机出门, 差点和她迎面碰了个额头。大婶哭得昏天黑地, 嘴里嚎着听不懂的话, 站都站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