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眉只得屈膝向他施礼道,“见过梁侍郎。”
梁叔恭哪受住她的大礼啊,赶紧局促地给她还了个礼道,“见过小娘子,是某不请自来,叨扰了。”
裴疏晏叫鸢眉也坐,又暗自对她说,“他之前也见过你的,你大概没印象了,你放心,他绝无低看你的意思。”
鸢眉抬眸,刚好对上他那双深邃的眼,见他又摇手道,“对,千错万错都是明也的错,这一点,我与小娘子是站在一条线上的。”
她不禁嘴角抽动,他裴疏晏是个没嘴的,这才给他配了一个巧舌如簧的朋友嚒?
见她展露笑颜,他不由得怔怔地多看了一眼,却见她的笑意转瞬即逝,眼看又要凝了霜,连忙收回了眼神。
梁叔恭的眼神在他们身上睃了一圈,装作什么都看不懂。
眼见着那两人又陷入沉默,他干脆反客为主道,“来,都别客气……都动筷吧。”
鸢眉这才动了筷。
耳边响起他们两人的交谈,她却像个局外人般,只挑着眼前的那盘菜吃着。
忽而,一片层次分明的鹿脯肉盖在了她碗里。
她斜乜了他一眼,见他温存浅笑,“尝尝。”
她什么都没有说,默默地夹起那片肉送到嘴边,咬了一小口慢慢嚼着。
见她把那片肉都吃了,他手中的筷子更勤了,几乎是她吃完了一片,他又再往她碗里添了一筷子。
她脸色僵住了,轻声道,“别夹了,我吃不下了。”
他闻言,那双筷子不上不下地垂在她碗边,顿了一下才收回去,把本已经盖在她碗里的肉吃了。
她霎时觉得无地自容,抿着唇望向对面的梁叔恭,谁知他倒有眼力见,只低头撬开他的醉蟹,仿佛没发现方才的这一幕。
她轻舒了口气,扭头对裴疏晏小声嗫嚅道,“我吃饱了,想先退下了。”
他见她这般谨小慎微的模样,心头像是浸在醋缸子一般,又酸又涩。
可他也知道,要想让她明白,她并不卑微,这本身就是一项漫长的进程。
于是他点头道好。
鸢眉起身朝梁叔恭道歉,“梁侍郎慢用,恕我失陪了。”
梁叔恭问:“小娘子不再吃点嚒?”
“不了,我已经饱了。”她再度颔首,这才踅身退了下去。
见她已然走远,梁叔恭终于按捺不住,笑嘻嘻调侃道,“没想到你看上去倒有几分为人夫的样子……”
裴疏晏剜来一个眼神,唬了他一跳,立马收敛了些,指着那盘醉蟹道,“这醉蟹真不错。”
他垂眸道,“回头让张叔给你送一坛。”
梁叔恭倒讪笑起来,“这怎么好意思……”
“是让你闭嘴。”
“呵,裴疏晏,你这个没良心的……”
吃完饭,梁叔恭便告辞离去,裴疏晏则又回到院子里,撩起袍裾坐回那张竹凳上,拿起他那些未完成的活计,一点点精雕细琢了起来……
翌日,春光明媚。
鸢眉等裴疏晏上值后,略略梳洗了一番,便和菱香一道出门去。
她此次出门的目的有一个,那就是为自己篡改一个身份。
户部的堂主事倪曹,曾经是她的老主顾,她若登门拜访,他不会不记得她。
她当然知道求人办事并非容易,为此,在身上又揣足了银票,只求他见了银子会网开一面。
出门时她头上戴了幕篱,到了户部,只说是倪曹的家眷,守门的小吏不敢怠慢,便恭恭敬敬地将她引入了厅堂。
身后的门一阖拢,鸢眉才解开头上的幕篱。
那双翦水秋瞳淡淡地在倪曹脸上扫了一遍,一下子令他酥了半边的身子,而后裙身袅袅一动,向前走了几步,给他行了万福礼,“见过倪大人。”
“你是芙蓉娘子?”
鸢眉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这才点头道是,“不过,妾如今已不用这个名,大人还是唤我鸢眉吧。”
倪曹喃喃道,“鸢眉……”
说话时,目光却在她身上流连了一圈,只见她身上穿着春碧的交领襦衫,下系苍葭拼翠虬的交窬裙,肩上则挽着白底小簇花的披帛,头上也绾成侧髻,用一水的翡翠点缀其中,虽十分淡雅,却更有一种婉丽端庄的气质。
这样难得的风范,谁能想象得出她曾沦落风尘呢?
鸢眉敛下长睫道,“今日来找倪大人,是有一个不情之请,想求大人行个方便。”
倪曹指着椅子道,“坐下说吧。”
鸢眉敛裙而坐,向他表明来意。
怎知倪曹听后却摇了摇头,坚决道,“这个忙我不能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