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耳廓跟着动了一下,以为是幻听。
像是要否认他的猜测一般,隔了一会,那声音又通过一堵墙细细地传了过来,他虽未能听清说的是什么话,却能辨出这是她的声音。
鬼使神差的,他站了起来,缓缓地挪到声音来源的那面墙,这才发现,在这里竟有一个不起眼的小门。
想来这道门便是通往隔壁的门了。
偷听壁角毕竟不太磊落,他踌躇了一会,便坐回了原位,然而他的内心实在煎熬,又眼见她进去也有些时候,蓦然这么一个门就在他眼前,只要打开一道缝,那他所有的疑惑便都迎刃而解了。
可这回他更是像被反复油煎一般坐不住了,那道门有惊人的魔力,即便他刻意避开它的角度,也能感觉到如芒在背。终于,他再一次踅回门边,颤颤巍巍地将手搁在了门闩上。
举棋不定地犹豫了半晌,到底还是感情占据了理智,他屏住呼吸往前一推,见到的便是他们相拥在一起的那幕。
他身上的每一寸肌骨都沁着凉,凉得他动作都便得迟缓,少顷,他终于想起那一句非礼勿视来,于是默默地又将门掩了上去,拖着沉重的步伐径自出了门。
屋内太过憋闷,憋得他喘不过气来,只有外面刺骨的寒风刮过皮肉,那堵塞在胸前的窒息感才转成更加真切的绞痛。
那厢正房里,鸢眉的脑子也逐渐活络起来,在对上他眸底几乎要溢出的深情后,她的心头猛然一烫,接着便从他怀里挣脱了出来。
“纵你这一次,请你以后别再来破坏我的生活。”她的呼吸还有些紊乱,说出口的话却已带了寒意。
他暗暗抽了口气,心灰意冷地倒回枕头上,“是臣僭越了。”
她理了理鬟鬓,又朝他淡淡地瞥去一眼,“我走了,你珍重。”
“好。”
剩下的话,自是不必再赘述。
他阖上沉重的眼皮,安静地把那些缱绻的告别和祝福在心头默念了一遍。
鸢眉没有再将心思放在她的身上,她步履坚定地迈出碧纱橱,推开门便走了出去。
门外,她与卿舟的眼神又撞到了一起。
她呼吸一凛,这才发现他的脸色有些苍白。
“抱歉,让你久等了吧,”她走上前来,主动握住他的手,扬起下巴问他,“我们这就回去?”
听到她清透如涓流的声音传来,他这才醒过神来,见她眸里明媚透澈,全然没有心虚的躲闪,不禁反省起自己不够光明磊落来。
“裴……他怎么样了?”提起他,他的语气仍是有些别扭,作为情敌,他自是对他万分排斥,可作为同僚,见到他不过英年便活成了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又不免有些惋惜。
“他伤得很重,但还有救。”
“那就好。”他轻舒了一口气。
说着他们便牵着手往回走,登了车,两人都对方才的事只字不提。
提也不知从何提起,还不如当作无事发生。
第72章 大婚
一晃眼便来到了出降之日, 这日,禁军先是提前将仪仗路过的地方洒扫一番,以便仪仗出行。
鸢眉前一天回到宫里待嫁的, 原本就是大婚前夕心头紧张,又换了张床闹得她一夜的辗转反侧, 好不容易熬到眼皮子发沉的时候, 感觉还没阖上多久, 便被人摇着醒来。
殿内掌着六头烛台, 壁角还挂着几盏宫灯,暖色映在红绸之上,到处都洋溢着连绵的喜气。
可比起民间的昏礼,宫里不兴弄那些敲锣打鼓的,反倒安静了许多。
被人摁着坐在妆奁前时, 她脸上还有些肿, 眼皮也是枯涩的,只呆呆地坐在那里,任凭十全夫人摆弄。
皇后也一大早来看过她, 嘱咐了她好些事宜, 她都一一应了。
而后, 外头终于开始泛起了一点白茫茫的光, 她的发髻已经梳好,只是还未戴冠,便随意披了件狐裘推开了东面的窗。
窗外,远处层峦叠嶂的山峰之上, 赫然有一个橘色的圆盘升了上来。
这时的阳光还不热烈, 空气中也还十分清冷,她的目光便透过那层层的宫墙, 仿佛已经飘到了卿舟的身上。
他已经起来了吗?
会不会也一样紧张得睡不着?
她胡思乱想了一会,这才被荣芝唤去更衣。
妆毕还要祭拜先祖,吃分家饭……她便像是具皮影般,被人拉扯着走,迎亲的时辰还未到便已经累得精疲力尽。
到了下半晌,有宫人来传话,驸马已在宫门前下马叩首,这厢的仪仗也已经备好,于是便匆匆拿上却扇出了殿,由李羲将她扶进十二人抬的轿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