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主动步来,闻云川单手掐掉一朵勉强着开得娇艳的牡丹,随手扔下,垂首嗤笑着问道:“为什么卢将军选择了你?”
“因为他知道,”宣珮道,“心怀仁慈又不失雄才之人,才能开辟太平。”
这大抵是他们首次,也是唯一一次,在褪去伪装过后心平气和的对话。
闻云川摇摇头,又掐掉了一朵花骨朵,抬脸看她:“我不信,这世界弱肉强食,本就是谁强大,谁就是正确的。”
“上界就教会你了这个?”
宣珮讥道:“这就是你落败的缘由,虚伪、狂妄、自私自利。”
不待他辩解,旋即举例印证:“别吵,你要是现在写个遗嘱,交代把整个玄九神宫当做遗产,而受益人是我,我就信。”
“?”
宣珮冷笑:“看看,我说什么,我永远是对的。”
又看了他一眼:“辣手摧花,当真自私至极!”羞辱完后拂袖便走。
闻云川:“……”
宴席很快告终,宾客接二连三地离开,两人正对弈着,宣珮争取过来了卢将军这颗棋子,自然就会走闻云川原定的棋路。
老皇帝有所预料,临行前满面惶恐地拉住了闻云川的衣袖:“闻仆射,留下陪朕吧。”
后者瞥向他,眼神无端让人生出寒意,老皇帝一惊,下意识松开,再看去时,只见他头也不回的身影。
夜半子时,宫中腾起大火,映明了半边黑天。
闻云川骑于马上,遥望巍峨宫阙,高窜焰光透进了黑眸深处。
岑寂的街道最是能乍然惊醒梦中之人,过往的所有历历在目。
他倏地意识到,从人间界灵气复苏的景象,以及看似公平但只能置身事外,任由占据优势的宣珮一方发展的身份设置来看——
自己意图遮蔽天机,可打自一开始,就从未远离过天道的窥视。即便再度重来一回,迎来的也是同样的结局。
只可惜千百年的布局,一瞬成空。
御苑中,那人提到的“上界”不受控制地钻入脑海,拂来一抹艳色,使得闻云川有刹那恍惚,但很快,又是一张面容
出现顶替了她,带来的心绪却是截然不同。
宣、珮。
滔天恨意伴随着这两个字一同咀嚼着,闻云川最后回望了一眼火光,毫不留恋地策马回转。
他并非全无希望,因为大阵正是今日启动。
且,仅仅余下半个时辰。
......
宣珮并未亲身参与哗变,在此之前,万氏背着宋九将她唤去了寝宫,侍女领的路通往紫宸殿,这并不教人意外,但接下来的谈话内容就不是了。
“你不是含章。”
万氏的语调近乎笃定。
宣珮回忆着所作所为,不觉有哪里出了破绽,笑道:“阿娘,您在说什么?”
“想要伪装作另一个人的性情,不仅要顾虑到在应对具体事件时所做出的行为,还有一些无法伪装的细节。”
万氏只是单纯地徐徐陈述,看起来并没有要马上架火堆把她烤了的意思:“她紧张时会下意识地以指尖掐手心,尴尬时会不自觉地摸一下鼻尖......”
好了,悟了,懂了。
宣珮现在总算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了,也没想到自己能遇上一个仔细到可怕的细节控,或者说是一个极其爱护女儿的母亲......一样她所没有的事物。
宫人早已屏退,万氏亲手为她倒上一盏茶,莞尔:“但在宴席上,你举杯起身的那一幕,却是同含章很像,让我有一瞬怀疑起了自己的判断。”
宣珮垂头看着杯盏中漂浮的茶叶芽尖,不知该如何开口。
毕竟也是占据了别人亲人的身体,再说了,异魂复生在这个时代会被当成鬼怪杀死吧。
其实也还有一点,在短短数天的接触中有了感情,不忍告诉她宋含章的确死去的事实。
想着,就听对方先问道,尾音迟疑:“......她,还好吗?”
这个问题倒是不难回答,宣珮点头:“有我借用身体,天道在送她往生的时候定然会多照拂几分,并且由我传出的修真心法如今蔓向各地,这份大功德是经这具躯壳做出的,自然也会同日后的开山盛名一同施加到她身上。”
“那便好。”万氏的神情复而轻松起来,又笑道,“孩子,我最后还想问一句,你究竟是谁?”
“凌极宗,大乘境尊者宣珮。”
真名脱口而出,宣珮忽然感到一阵轻松,紧接着交代起了其他的,另有一个建设人间界与修真界共同体的计划迅速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