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妃是畏惧皇后娘娘的威严的,但如今,自己的女儿变成了这般面目……
左右权衡之下,温妃咬了咬嘴唇,道:“你可以见我女儿,但我得旁边看着。”
张晚霁点了点首,算是应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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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一直在纷纷扬扬地洒落而下,府门朝内洞开,一行人穿过三重戟门,抵达对应的院落,丫鬟搴开门帘,伴随着一阵珠串相触之响,寝屋之内的光景隐微可见。
屋内并未燃烛,窗槛之上的纱门俱是严严实实地密封着,一丝光也透不进来。
张晚霁隐隐约约看到榻上蜷缩着一个女郎,披首散发,身影颤栗如筛糠,一直在发着抖。
地面上之上尽是狼藉。
借着一丝光,她才缓缓看清楚,这些狼藉是铜镜镜奁的碎片。
张远桦砸碎了屋中所有的镜子,她根本无法正视自己的面容。
“谁让你们进来的,还不快滚!”张远桦呜咽着怒吼道。
温妃想上前安抚道:“是柔昭来看你。”
啪——
张远桦砸了一样东西到地面,又是一面铜镜,镜面登时支离破碎。
温妃僵硬地顿住步履。
张远桦道:“张晚霁?”
张晚霁行前一步,道:“二姊。”
顿了顿,“你还好吗?”
原是蜷缩于床榻之上的人,此刻突然冲过来,赤足踩在碎片上,但她丝毫没有赶到疼痛。
张晚霁看到张远桦冲了过来,掐住了自己的衣襟。
也正是在这样的时刻里,张晚霁看到了一张狰狞瘆人的面容。
对方的面上,是大块大块的疮癍,看着教人触目惊心。
“好?我怎么可能好!”张远桦恶狠狠地剜着她,道,“我的脸成这样了,我的一生已经毁了!”
张晚霁伸手过去,触碰了一下对方的面容,淡淡地笑了起来:“谁有这般大的能耐,将二姊的脸弄成这般模样?”
张远桦哭着,突然揪扯住她的袖裾道:“是二皇兄!二皇兄!是他弄得!”
“二皇兄?”
——张家泽?
听到这个名字,张晚霁微微一顿。
“昨夜就是他来我府上,说要看看我,他给我送了一盘乳鹅,说是亲自烹饪的,聊表他的心意,结果,当晚我的脸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时至今日,张远桦抱首痛哭道:“他完全、完全就是个魔鬼!”
张晚霁轻轻敛眸,心中起了一些计较,道:“你怀疑他,为何不告发他?”
张远桦道:“太医诊断不出我面容为何会变成这般,他也去验了那一盘吃食,没有验出毒来,我手上根本没有证据,空口无凭,若是让父皇知道,定会赐罪予我,我不能直接咬定凶手就是二皇兄,但是——”
张远桦直直看着张晚霁,捏紧她的肩膊,道:“我直觉就是二皇兄干的这件事,我发觉他根本不像表面上看到的那般温柔玉润,他的心肠子是黑的……张晚霁,我劝你离二皇兄远一点,离他远一点。”
张晚霁眨了眨眼眸,淡声问道:“为何你不怀疑是我教唆他干的呢?”
张远桦顿了一顿,继而开始流泪,又笑出声来:“你若是真要报复我,直接拿兵器让我好看,还用得着让我毁容?若是我毁容,就嫁不人了,但在你心里,可不是盼我远嫁吗?此番我毁容了,你说,这门与草原王子的亲事,还能不能成?”
——如果亲事不能成,那是不是就意味着,两国要开战?
其实,这个后果,张晚霁是已经考虑过的,她不想让沈仲祁再上战场,但草原上的王国这几年一直在养精蓄锐,已经有了一种蠢蠢欲动的势头。
父皇的性子算的上是比较温厚的,素来是主和派,不愿意与草原国兵戈相向,是以,他希望能够以和亲这种方式来规避一些战争。
草原王子此前在朝贡的时候,来过一趟中原,也来过邺都,明面上是打着清供觐见的名义,但实际上,到底是抱持着什么居心,谁又知道呢?
“若是这一门亲事不成,两国开了战,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首当其冲的人是谁?”张远桦狰狞阴鸷的面容扯出了一丝极淡的笑意,“妹妹啊,是你的夫君沈将军啊,父皇一定会派遣他北上打仗。”
“你这么喜欢沈将军,又如何舍得让他再去涉险?所以,这么做的人,肯定不可能是你。”
张晚霁的心,在慢慢地往下沉。
她今番来此的目的,就是从宁国公主口中套话,但没想到,她这么直接地将所有知道的事情,全都告诉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