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疑绪掠过张晚霁的眉庭之间,她缓缓睁开眼眸,发现张家泽侧让了一步。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选择收了利剑,放她离去了。
张晚霁的眸睫在晦暝的空气之中,隐微地颤了一颤。
她忍不住回眸,看了他一眼。
张家泽的面容沉静于一片半明半暗的黑暗之中,绝大部分的情绪,皆是隐匿在了这一重昏晦之中。
借着一重幽隐的月色,她能够看到他的轮廓线,孤独且寥落。
甚至是,她能够看到他的委屈。
——委屈?
是她看错了吗?
弑人如麻的张家泽,怎的会有「委屈」这种情绪呢?
感觉好像被抛弃了一样,他的世界顿时黯然无光。
搁放于上一世,张晚霁很可能会动了恻隐之心。
但在这一世,她心硬如铁,不可能会对张家泽再心慈手软。
她不再停留,因为离开得快,也就没有看到转身的那一刹那,张家泽抬起眸看着她的眼神。
青年眼眶通红,眼尾泛起一抹阴鸷之意,眼神杂糅着无厘的愠愤。
张晚霁已经顾及不上他了,她满心满腔都是沈仲祁,赶在他快要被昏晦吞噬之时,她遽地抓握住了他的手掌。
少年的手掌薄凉冷冽,她握住的时候感到一阵悸颤。
他的手,真的好凉啊。
张晚霁蓦地感疼惜起来,她抓住他不松开,这一会儿也能说上话了:“沈仲祁!——”
听到了她的轻唤,黑暗当中的少年缓缓回过了眸,湛黑深邃的眸移了过来。
两人的视线在虚空之中对契上了,仿佛是静水遇上了深潭,击撞出了一星半点的火花。
张晚霁将他拉拽了过来:“沈仲祁。”
他真的是受了重伤,就这么轻易地被她拉了过去。
接着,整个人倒在了她的怀里。
张晚霁竟然也感受不到他身躯的重量,当下觉得他异常轻盈,轻得像是一枚鸿羽,她抱住他的时候,竟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重量。
少年埋首在她的颈间,喷薄而出的热息,潦烈而滚烫。
张晚霁抱着他,忍住眼眶之中的酸涩:“你怎么样吗,疼吗?”
少年抬起胳膊,紧紧地搂揽住她:“冷,好冷。”
他不疼,但他冷。
张晚霁心中在滴血,她紧紧依偎着他。
彼此的身躯,紧紧地依偎在了一起,不留一丝余隙。
“现在还冷吗?”张晚霁蹭了蹭他的面庞,温声问道。
“不冷了。”沈仲祁的臂力很重,吐息也渐渐地沉了,把她搂紧在怀,庶几是要将她嵌入怀中。
张晚霁知道这个是在梦里,但梦的触感,是出乎意料的真实。
难道是预知未来的梦?
在未来的时刻里,沈仲祁很可能会受伤吗?
那他能否平安归来呢?
张晚霁道:“沈仲祁,你可是答应过我的,你要平安归来,知道吗?”
喑哑的嗓音在她的头顶上方响起:“好。”
他的拇指很轻地刮擦着她的眸眶,触及到了一片热渍,温声道:“怎的又哭了?”
“数日不见,你仍旧这么爱哭。”
“别哭。”
但他越是这么说,张晚霁的眼泪就流得越凶。
“我想你。”
“真的,真的,好想你。”
“能不能快点回来。”
张晚霁抽抽噎噎地说着,隐隐约约地,他能够感受到面庞上落下一抹温热的触感。
她微微睁眸。
沈仲祁俯住身躯,嘴唇吻净着她的泪。
第四十八章
一觉醒来, 张晚霁迟迟发现,这是一场漫长的梦,梦里有她的心上人, 也有她最恨的人。
醒来的时候, 她身上都是汗, 后背处的裙裳衣襟, 皆被汗水打湿了去。
张晚霁以手支额, 胸线剧烈地起伏着, 在床榻之上, 兀自缓了好一会儿。
因是醒来了, 梦中的场景正在飞快地从脑海之中淡出,比及她的意识恢复清明,梦中的内容, 她大抵是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脑海的场景减淡了,内容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只有一种感受仍旧强烈且明晰, 那就是对沈仲祁的思念, 还有对他在燕州领兵打仗时的不安。
张晚霁很轻很轻地抚了抚自己的骨腕,上面并没有温热的触感, 所以梦中所经历的一切,真真切切地是一场梦, 无关现实。
张晚霁屈起膝盖,下颔很轻很轻地抵在膝盖上方,看着案台上正在扭动曳晃的烛火, 橘橙色的火光, 俨如一枝细腻的工笔,轻柔地描摹着她的轮廓。
接连几日, 都在做梦,梦里的内容都充溢着沈仲祁的影子,还有张家泽的影子,二人在她的梦境之中纠缠不清,这也不知是个什么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