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认为那样不称职的父母有什么用。
看她反应平淡,阿赫垂下眼睫,浓密的睫毛在面庞遮盖出一片阴影,她轻声说:
“如果你不想见他们就算了。那你想不想知道他们的现状?”
向饵这次,勺子微微停顿了一下,嗑在了碗边,发出“叮当”的细微声响。
阿赫抬头看她,那双薄唇轻轻抿起,眉头微皱,是困扰的模样。
阿赫能听见向饵脑海中的挣扎,她伸出一只手,轻轻拍拍向饵放在桌上的另一只手。
向饵快速将手收了回去。
阿赫的手停在桌上,指节分明,手指修长,指甲圆润粉嫩,白皙如玉地发着光。
阿赫温柔地看着向饵: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吃完饭我会给你看看,如果你想联系他们就联系,不想就算了。”
向饵没说什么,继续喝粥,勺子抬起来,几乎将她整张脸都挡住,看不清她的表情。
阿赫却抿嘴微笑,低头继续吃掉自己有些夹生的煎饺。
阿赫并不理解父母这种存在,她的父母就是宇宙本身,可是对于人类来说,大约父母……确实是很特别的存在吧。
吃完饭,阿赫用触手收拾完餐桌,来到沙发上,给向饵身上披上一件精心编织的毛毯,又给她手里塞进一杯热巧克力。
向饵缩着双腿坐在沙发上,脑袋缩在膝关节之间,不知道在想什么。
阿赫坐在她身边,打开了电视机。
电视机里出现一位女性的身影,她坐在类似别墅的空旷大厅沙发上,一身朴素简单的衣裙和房间金碧辉煌的风格格格不入。她身材细瘦,面容苍白,时不时咳嗽一声,满脸忧愁的神色。
她的面容和向饵有八分相似。
向饵几乎是看到她脸的时候,就坐直了身体,目不转睛盯着电视看。
很快,有人推门进来,是个大腹便便的男人,有些秃顶,五官淫邪,满身酒气。沙发上的妇人看到他,立刻凑上去嘘寒问暖,温柔地问他今天应酬得怎么样啊,要不要喝点醒酒汤……但却被那男人一把挥开,摔在地上。
妇人凄惨地匍匐在地上,一连串咳嗽起来。借着酒气,男人语言粗鲁地大吵大骂,甚至抬脚踢她。
男人普通话不标准,向饵听不清楚,但勉强分辨出来“病秧子”“晦气”“给我生个智障儿子”“没用”之类的话。
然后男人拿起桌上的公文包,离开前语气轻佻:
“你哪有小丽好啊……”
男人离开后,妇人在地上半晌才站起身来,她扶着胸口吐出一口血,脸色更是苍白。这会儿,身后传来一个怯怯的男声,问她怎么样了。
那是她的儿子,的确是口鼻歪斜、智力发育低下的样子,手脚甚至不协调,明明已经是十八岁的高个子了,却还是小孩子一样的神态。
妇人蹒跚过去,抱着那男孩放声大哭。
那个男孩,也和向饵有五分相似。这应该是她的弟弟。
阿赫这时候转头看向饵。
她以为向饵会难过痛苦,却没想到向饵只是平静地看着。
向饵的声音忽然响起:
“这就是我爸妈?”
阿赫点头说是。
向饵第一次正眼看她:
“讲讲。”
阿赫讲述起这对夫妻的故事。
当初,女方16岁打工时,碰到了18岁的混混男方,两人恋爱后迅速未婚先孕,双方家庭都不同意,男方也甩了女方。女方在娘家养胎后生出了向饵,默许娘家人将向饵抱去孤儿院,就当自己没生过这个女儿,还落下了体弱的病根。
后来女方出去打工,26岁时再度遇到男方,那时候男方已经离婚一次了,女方则义无反顾再度嫁给了离过婚的男方。之后男方赶上好运,事业飞升,女方拼着自己的命生下一个儿子,却是先天智障。两人因为儿子的事感情破裂,男方在外面养了好多女人,女方身体垮了,只能依附一个月才回来一次的男方生活,日日哭泣垂泪。
之后就是向饵看到的这样了。
阿赫一边讲,一边看向饵的反应,触手随时在旁边护着,生怕向饵会难过哭出来。
但向饵全程盯着电视,听得认真,眼睛干干的,鼻尖也没有红。
她现在知道了自己的来处,这就够了。
没必要奢求更多。
她说:
“嗯。”
一个很简单的词,无悲无喜,没有评判,也没有不甘。
不过就是这样了。
阿赫伸出手臂,从沙发背后轻轻揽住向饵的肩膀:
“你难过的话,可以哭出来,别憋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