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神奇,她明明和虞姮的生活环境迥异,但两人说话竟很是投机。
虞姮给她讲塞外的雁,江南的雨,岭南的瘴气,西北的风沙。她津津有味地听着。
偶尔也会给她说些京城贵妇见的轶事。
第一次见面后,两人决定结为好友,以书信往来。
私底下,她们心照不宣见了几面,不曾让皇帝见到虞姮的真容。
虽然宋葳萝觉得陆玄璟不会对任何人产生爱欲,但瓜田李下,为免麻烦,还是小心为上。
陆玄璟只知道皇后最近有了个信友,其余的,他并不关心。勤政殿里那么多的奏折等着他去批复,他没时间去关心些末小事。
直到天启十二年的花朝节。
这年虞姮十八岁,因在京畿附近经常施恩的缘故,多了不少拥趸。
按惯例,每年都需从民间选取家世清白,容貌娇美,不曾婚嫁的年轻女子担任花神。虞姮在民间小有名气,自然而然地被推举成了花神。
她是个爱热闹的性子,并未拒绝这个提议。
她头戴鲜花做的花冠,身着百花装饰的衣裙,在月夜下乘着载满杂花的香车,御街而行。
沿途撒掷花瓣,颦笑回眸,令人心笙摇动。
煌煌灯火之下,片片花瓣之中,隔着重重人影,陆玄璟瞧见了她。
一时心跳如鼓,不知今夕何夕。
陆玄璟性情冷淡,向来厌恶人多之处。几日前,在勤政殿批完积压多日的奏折后,等着太监唤朝臣进来议事的空隙,他忽觉有些乏味。
他抬头望向四周,第一次觉得勤政殿如此空旷。他孤零零地坐在御座上,头一次觉得有些寂寞。
伺候的太监体察圣意,和他说起了即将于三日后举行的花朝节。
“奴才听人说,这回的花神是虞侍郎的妹子呢。”
陆玄璟唔了声。
虞伯延精明能干,是他的左膀右臂,他妹妹……
陆玄璟沉吟了会。
他倒不是对那未曾谋面的花神起了什么念头,只是想起自己已许久未曾出宫散心。出去瞧瞧也好,整日在勤政殿呆着,人乏味得紧。
用了晚宴后,他便来到宋葳萝宫中,邀她一同出宫游玩。
宋葳萝大喜。
她不料男人竟有和自己结伴而行的想法,一时喜上眉梢。急忙换衣,梳发,调脂弄香,终于在离宫的前一刻收拾好了行装。
迎着男人已有几分不悦的神色,宋葳萝的心却前所未有的松快。
车阵阵,在一处茶楼前停了下来。车窗外,人生如沸。陆玄璟掀帘四望,只见一驾花车正向自己行来。
他抬眸细看,只见车上女子清丽无双,朝着自己微微一笑。
花朝月夜春心动,人如朝花色如霰。
宋葳萝见陆玄璟半晌未动,一时有些不安。顺着他视线望去,竟见到了犹如花神下凡的虞姮。
耳中瞬间嗡鸣。
再看陆玄璟神色,显然不复之前的平井无波。
陆玄璟当时未曾说过一句话,可宋葳萝的心却沉了下去。
那日之后,陆玄璟不曾有什么动作。
就在她以为陆玄璟歇了琦思后,陆玄璟一日来景泰殿时,向她随口提及,要让她操办赵太后五十岁的生辰。
宋葳萝点头应下,又听见他补充道:“京城未出嫁的闺阁女子都需入宫庆贺。”
她的心当时便扭成一团。
为赵太后庆生不假,借机看虞姮才是他的目的吧。
宋葳萝冰冷地想道。
想起虞姮,原先的好感骤然消逝,涌上来的是尖锐的恨意。
她和陆玄璟同床共枕十年,何曾见过他用那般的神情看着自己?花朝节回来的路上,她便觉心头不安,此刻,担心被做实,她反而松了口气。
赵太后生辰那日,宫里一片喜庆。
晚宴上,宋葳萝身着凤袍,端坐于位上,微笑着接受一众贵女、贵妇的觐见。
虞姮穿了件月白色的绸衣,头上一根素钗也无,显然不愿惹人注意。
上前行礼时,她调皮地向宋葳萝眨了下眼,和她打招呼。
宋葳萝面上带笑,心里却冷冷的。
尽管刻意往素净了打扮,但她站在一众女子中,仍然很出挑,想不让人注意都难。
丝乐响了小半个时辰后,陆玄璟来了。
他先是向赵太后行了礼,而后便坐在了宋葳萝身旁,和她一同接受女眷的行礼。
她敏感地察觉到,身旁男人的视线时不时地落在了下方的虞姮身上。一点而过,若非她时刻注意,怕是会下意识忽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