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引着二人去二楼最中间的暖阁,这里一面临江,一面正对戏台中央,是最好的观戏位置。
恰好有跑腿的小厮从上头下来替自己主子结账,宋知枝看见, 只有五两左右的碎银子, 眉头蹙了蹙。
台上正在唱一出《沉香救母》,小二推荐了几道店里的招牌点心, 奉上最好的茶,又奉上戏本子,储司寒点了一出《长坂坡》一出《神亭岭》。
“贵人, 可要小的随身伺候?”小二垂手, 恭敬问。
“不必,你出去。”
“贵客慢用。”小二朝后退了两步才转身出房门。
“王爷, 为什么要给金子啊?”宋知枝等小二出去,这才问道:“我看人家也只是给了几两银子,也能看上戏。”
储司寒:“这些是明面上的,不然,你以为这间暖阁能轻易坐上?”
宋知枝:“可是坐在哪里看戏不是看戏,这样不是很费钱?就为了这一间房子,就要出金子。”虽然这里很漂亮,但宋知枝还是觉得好费钱。
“你说的是明码标价能买到的,若是只是为听戏,那自然可以,”储司寒提起茶壶给她斟了一杯茶道,“但若想震慑人,那些自然不够,你尝尝这茶。”
宋知枝端起来呷了一口,“好香。”
储司寒:“这是上好的银针白毫,一饼要上百两,茶,点心,房间,这些都是有形有价的,自然是那十两金子带来的,比这些更贵的,是无形的东西,比如,这间暖房的选择权,点戏的权利,小二的谄媚,有形的东西明码有价,那是最基础的生活,芸芸众生都可以有,无形的东西最贵,将人分出贵贱高低。”
“你要学着习惯。”
宋知枝听的云里雾里的,一双大眼睛不解的看着他。
储司寒抓住她的手,在掌心搁了一只纯金金元宝:“学着花钱。”
宋知枝:“?”花钱还要学吗?不过王爷说的,肯定是有道理的。
“我应该怎么花?买点什么?”
储司寒:“一切能让你开心的东西皆可。”
宋知枝掌心捧着小小的金锭子,放到窗棂折进来的阳光里,金子在太阳底下闪着明灿灿的金光,她的眼睛都要被闪到了。
能让她开心的东西很多,一文钱的炉果两文钱的粟高,和那些金银首饰带来一样的快乐,金子……金子本身最能让她很高兴。
“我能选择存起来不花吗?”
“你的钱,你决定。”
储司寒自己也端起茶呷一口,看向外头的戏台。
心里好像有一面湖,这金子是风,吹起褶皱涟漪,宋知枝捏着金子,只觉得今日某人的侧脸异常温和漂亮。
缓慢的,脑袋弯过去,在他脸颊快速亲了一下。
储司寒回头,就看见小姑娘垂着脑袋把玩着杯子,咬着唇璧,一张脸红的似滴血。
储司寒摸摸脸颊,微微潮湿,那一触既散的柔软触感似乎在颊边反复重复,他勾勾唇,偏头看向戏台上。
此时台上的戏结束,大锣、铙、钹铿钪响起,换上《长坂坡》,上的武生旦角俱是楼里最红的,功夫最好的,唱腔一开,楼里的人纷纷砸钱扔银子。
宋知枝捏着杯子羞涩半天,一偏头,就看见储司寒目光凝在戏台上,她目光再朝戏台上看过去,纷纷扬扬的雪白银子,雪花似的飘,她还是头一次看见这么骄奢淫逸的场合,似乎扔的不是银子是水。
天桥上说书的大家也会给钱,一人给个两三文,没见过这样的。
不过,他们唱的是真好听,扮相也好看,原来王爷很喜欢听戏吗?
宋知枝撅起嘴巴,自己亲他,他怎么没反应啊?
宋知枝一会看看台上的戏,一会又偏头看储司寒,发现他的目光始终落在舞台上。
宋知枝手指一拨,茶杯跌倒,水蔓延出来倒在几上,储司寒并没朝这边看过来,而是扔了一锭金子丢到舞台上。
宋知枝:“……”
她忽然没那么开心了,小小的金子,似乎也变的轻了起来,没有先前的重量,原来,这些不过是他随手的赏赐,于他而言,他有无数的金子,对任何人都可以随手赏赐一颗。
将案几上的残水一拂,茶汤淋在储司寒衣服上,“王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储司寒总算收回了视线,低头看了看自己湿了一角的衣裳,“捂干净。”
宋知枝:“……”
宋知枝边用帕子给他擦水渍,帕子擦的潮湿,又用自己的裙摆去贴。
储司寒抬手,捏住一根线,霎时暖阁里响起铃铛的声,须臾功夫,那小二进来,利索收拾了几上的水渍。
《长坂坡》落幕,戏院内响起尖肃的叫声,那武生旦角谢幕,旦角特意朝他们暖阁的方向盈盈一拜:“多谢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