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做的事再如何令自己痛心,他也绝不会让她真落了把柄,受人攻讦。
她是最好的君王。
原本被勒令离正殿远远的宫人们见殿门打开,委顿了一会儿,终于还是上前,关切地看向陆叔兢。
陆叔兢的婚服外衫被他抱在怀中,虽是几块布,但是被抱得紧却也看不出分明来。
他流血的手掌被衣衫压着,竟也将宫人们诓了过去。
只不过眼中血色还是浓不见褪,但无人敢问,只当是陆叔兢与陛下昨夜闹得晚,未能睡足导致的。
陆叔兢看也不看众宫人,径自挺直背脊回了他的寝宫。
这宫廷他自小就常来,因而知道殿名便能摸着路。
除了要宫人们准备了热水沐浴,陆叔兢全程一言不发,热水备好后就将殿门紧闭。
他一人在殿中站了许久,而后才垂眸望向怀中的破碎婚服,一滴泪无声地从眼角划过下颚,滴到血迹斑驳的衣衫上,洇开了深色的水痕。
若能重回昨夜……
浴桶中氤氲的水雾逐渐冷却,陆叔兢终于从抱着的衣衫中抬起脸,脸颊处被他拭干净的伤痕经湿泪浸泡,慢慢洇出了新的血丝。
这么点低微的疼痛如今早不值得注意。
他脱下全身衣物,抹干净泪水,小心地将婚服折叠好,然后将它们一件件整整齐齐地放在了屏风上。
身子浸泡进冷水中,在此初冬天气冻得人骨头刺痛。
陆叔兢薄唇苍白,睁开眼看向自己的身子。
“真厉害。”
分明前不久才夸奖过他。
何以到了真正的时刻却不要他了。
他有本钱,为他查身的太监分明眼露艳羡,道他是人中龙凤。
他甚而怕取悦不到她,忍着羞恼翻遍了古书今著,习得诸多巧技,只为让她满意。
从始至终,他究竟做错了何事?
她是天子。
确实不会只有他一位面首。
陆叔兢木然地看着晃荡的水影,他是该早些习惯这个事实。
所以整件事中,纵颐无错。
他也无辜。
最该死的只有一人。
陆叔兢抬起头,眼神怨毒:“沈、合、乾!”
若不是沈合乾药晕了自己,若不是他胆大妄为深夜闯入养心殿,若不是他不顾常伦地向陛下邀欢——
都是他的错!
都是他!!
“陆大人?”
殿门响起一道女声。
陆叔兢回神,声音冰寒:“何事?”
阿可在外听见此声,虽有奇怪但并未来得及深究,急着陛下的身子,便匆匆道:“您现下可是在忙?下官想请您前往御书房劝一劝陛下用了早膳再处理政务,长此不用早膳,恐是有伤陛下龙体。”
……御书房。
可以再次见到她。
陆叔兢敛眸,仰头颤着长睫吐出一口郁气。
“我换身衣裳便来。”
“下官在殿门侯着您。”
第97章 破心结(四)
殿门打开, 阿可转身,看见一身宝蓝锦衣的陆叔兢,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她素来知晓王孙贵族之后都长得好, 陆叔兢更是其中佼佼者。
可当陆叔兢着明艳衣裳出现时, 阿可还是没忍住亮起双眼。
青年五官朗明不失锐气, 或许是在战场上真见过血的缘故, 一双桃花眸并不似寻常纨绔浪子空有多情, 而是在眼神流转间多出几分悍然匪气。
而他本人又酷爱亮颜色的衣裳,一侧是匪气一侧是贵气,两相结合竟让人眼睛都错不开。
陆大人年少时便在同辈中极亮眼, 如今也更为动人了。
阿可暗暗纳下惊艳, 陛下能将不服天不服地的陆将军迎做面首,两人之间定是情意斐然。
她请陆大人出殿,果真是个顶好的法子!
“陆大人。”阿可拱手行了个半礼。
陆叔兢浅淡颔首:“陛下心情如何?”
阿可愣了下,但还是答道:“与平日里并无不同。”
陛下的心情哪里是她可以对外随意揣测的。
这般回答最是合理不过。
谁知陆叔兢竟好似对这个模糊回答上了心,阿可听到他低喃道:“还与平日一样,当真是……”
后续的字被他吞进低音中, 阿可想听,但怎么也听不清。
她心中莫名生出一丝不妙的感觉。
“陆大人,您若感到疲乏的话……”
“没有。”陆叔兢收敛神色, 平静地看着阿可:“烦请带路。”
阿可隐秘地咬了咬唇。
方才认为顶好的法子,现在看来却有些不确定了。
陆大人自小性子骄傲,为陛下又是辞官又是散财, 只为入宫做个面首, 他当真能完全接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