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纵颐明眸微闪:“边疆环境凄苦, 这对诸位而言亦是无妄之苦?”
“那不是。”监军摆手, 颇具自傲地挺起胸膛道:“为士者为国为民,被沙子吹一下也死不了人, 而且这是咱本该承担的责任,哪有无妄之说!”
其余两位将领没说话,但也点头附和。
“那照监军的意思,本宫便不是为国为民的人,不会承担卫国责任?”
说着,沈纵颐表情微冷,似有不悦地盯着最中间的监军。
监军闻言大惧,额间霎时间冒出两颗冷汗,慌乱准备跪下去前连死法都想好了。
两位副将随之冷汗如雨,忙不迭拱手要跪。
这时忽听前方传来笑声,沈纵颐伸手,四两拨千斤地把三个高大汉子托站了起来,她朗声笑道:“勿惊勿惊,打趣的话切莫当真。”
三人起身,望着开怀的少女不知所措。
笑毕,沈纵颐依次拍过三将的肩膀,温和道:“我和诸位一样,上战场不是去玩乐的,而是要真真切切地还我沉国安宁。莫要将我视作高高在上的贵人,只将我当做同袍,同吃同行,严禁特殊,有违令者降职。”
听完她一席话,三将领已是陷入了沉默。
他们注意到殿下已唤了自称,可是战场刀剑无眼,她年纪太轻,且是自小享受金玉娇养,很难不叫他们怀疑其是因为多读了几篇大漠诗才如此豪情。
沈纵颐明白他们虽有所动容,但未必信她的话。
她并不急躁,信任不是光靠三言两语便能建起的。
战场上的信任只有靠打仗才能建立。
半晌后,监军小心问道:“殿下,那陆公子和五王爷他们?”
沈纵颐浅笑:“与我一同。”
“是。”
……
骑马快行,一路上风餐露宿马不停蹄,终于是在四十二日后成功抵达边疆。
大漠荒凉,黄沙漫天,长时间的征途让众人满身疲惫却也不敢停歇,落脚迅速地将粮草数量及兵力强度与兵营中负责的兵官交接完毕后,各自领了任务,才算结束。
沈纵颐把陆叔兢扔进兵油子的士营,临走前嘱托其多学多记,让他凭借军功来见她。
至于沈合乾,沈纵颐把他亲自带在身边,教他长枪短剑和各种保命功夫。
事实证明沈合乾不愧是两年内就成为朝中重臣的人,他习武的年岁虽已太迟,但沈纵颐为其测骨后竟发现他有一般习武人都没有的强健筋骨。
习武杀敌于他而言再轻而易举不过。
沈纵颐对此自然警觉,是夜便让沈合乾入她帐中,意欲查探他一二。
夜阑,孤月照大漠,寒风如刀刮得军帐哗哗作响。
即便隔着厚重的军帐,沈纵颐还是听见了帐外传来的交谈声,一会儿后,沈合乾掀起帐帘走了进来。
帐中只在桌上左右各点了一只蜡烛,微微晃动的昏黄烛光中,沈合乾的脸泛着薄薄一层红晕。
沈纵颐抬头见他,并未瞧出异样,只是先对其温和地笑了笑。
后者垂首,红晕直窜到了耳后,袖中的手早紧张得被汗濡湿,他不敢直视座位中的少女,便维持着低头姿态嗫嚅道:“殿下您……找、找我?”
好好的,怎么又说话断断续续了。
沈纵颐微微皱了皱眉心,“是有些事想直接告诉你,但不急。在此之前,我倒想知道你这口疾怎一时好一时不好的。”
不是一时好一时不好。
沈合乾咬唇,他万不敢直言现如今他是只有在殿下面前才会如此……如此支支吾吾。
与其他人交谈都流利的。
他顿了顿,呼吸加快,轻声答道:“或许是、是未曾好全,但不妨碍平日里说话。”
“嗯……”沈纵颐沉吟一番,既然不妨碍平日说话那便无关紧要了,“待回朝时我再为你寻位医师,现下有件更重要的事情要交代你。”
落在身上的目光有如实质,沈合乾口干舌燥地舔了舔红唇,而后抿起嘴道:“多谢殿下。我、我定会尽力做好您交代之事的。”
见其如此郑重其事,沈纵颐低笑,身子松泛两分往后倚在椅子上,面带慵懒地向其招了招手:“来,到本宫面前。”
到到到她面前吗?
沈合乾呼吸骤然急促,他捏紧袖口,挪动步子走过去。
“殿下……”
借着桌案的遮掩,沈合乾手指反复屈伸,忽而敏感地嗅到了一股熟悉清香,即便已经过去许久,但再次闻见这香,沈合乾依旧刹那间连脖子带脸都红透了。
头颅低得更深了,视野里只有斑驳不平的木桌和烛火落在上面的摇晃光影,余光连沈纵颐的一片衣角都不敢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