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舞会混进了一个奇怪的人物,但是根本没人说得清到底有哪里不对劲,”菲利克斯反手抹去额际的汗水,口气泄露出焦躁,“这里太昏暗了,即便真的有那么一个人也根本找不到,流言蜚语倒是越来越离谱。”
“有没有可能提前亮灯?”
“我也是这么想的,但理查大人很早就退场休息了,似乎要到午夜时分才会再次现身。刚才我的同伴去报信了,但是现在还没回来。”
希尔达烦躁地扁嘴:“那么她呢?”
菲利克斯立刻会意,却先略带谴责意味地看了她一眼,仿佛在提醒希尔达玩忽职守:“我今晚没有找到她。”
“这下有点麻烦。”希尔达以眼神锁住菲利克斯,掂量他是否可信,最后她将声音压得更低,“柯蒂斯那个混蛋呢?有没有见到过他?”
菲利克斯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却没立刻回答,过了片刻反问:“今晚他们两个在一起?”
希尔达撇嘴:“也许吧。”
菲利克斯深吸了口气,当机立断:“这里能否交给你了?我去找理查大人。”
“那就这么办。”
目送蜜糖色头发的骑士艰难地穿过人丛离去,希尔达不禁又恼火地咂舌。她就不该答应艾格尼丝那胡来的提案。哪怕此前挑衅伊恩她的确做得过火,以至于不得不做出承诺,就算要违背诺言,她也该坚定拒绝……
这是希尔达第一次独自行动,她越不想让亚伦失望,就越失误不断。
遇到亚伦之前,她只是个因疫病失去一切、四处流浪的半吊子精灵剑使。幼时她在母亲怀里从二楼走廊见过舞会,但那记忆都已然稀薄。身为孤儿的漂泊人生也令她对大多数贵族抱有微妙的敌意,假扮公爵夫人等同往他们小心维护的身份阶差上踢了一脚。因此,当时听到艾格尼丝的提案,她的第一反应是开怀大笑。
然而,最致命的失误并不在于放任玩心膨胀。希尔达轻视了科林西亚领主举办的假面舞会,将它想象成了规模稍大一些的晚餐会,以为它和她来到布鲁格斯以来见识过的没什么区别:不外乎一堆柔弱的废物报团取暖,滔滔不绝说着漂亮话。
即便是此刻,这个定义依然适用厅中汇集的大多数人。
希尔达以敏锐的直觉为傲,她感觉不到危险的杀意。但同时,另一种令人不快的预感正在酝酿。毫无疑问,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态正在迫近。
她闭上眼,以法术加强过的听觉仔细辨别嘈杂人声中的字句,入耳的却尽是些一听就毫无依据的胡话。不知是否应当说是万幸,竟然没有人想起询问公爵夫人此刻在哪。
希尔达启程前,曾经试图在白鹰城中打听艾格尼丝的事。那时她也同样感到沮丧又惊奇:他人对艾格尼丝的印象统一得异常。他们记得的事大都笼统,等同已然遗忘次女是个怎样的人。
不论在哪,都能够小心翼翼留下最少的痕迹,轻而易举地被人遗忘,希尔达甚至有些钦佩艾格尼丝这一点。正因如此,希尔达才在罕见地强硬的艾格尼丝面前妥协了。据希尔达观察,与亚伦的这个妹妹稍多接触的人似乎都不免会对她抱有古怪的怜悯。但大多数时候,他们根本找不到向艾格尼丝释放好意的机会。艾格尼丝总是像是有所察觉一般,早早地躲了过去。
而对于艾格尼丝与伊恩·柯蒂斯之间的过去,亚伦只做了最简洁的说明。
两位当事人都是希尔达难以理解的那类人。如果他们能自发达成和解,自己就能尽快回到白鹰城。希尔达还有这样的小心思。
反省到此结束。
不论这里将要发生什么,艾格尼丝置身事外是最安全的选项。
希尔达如此判断。
至于艾格尼丝的丈夫理查……希尔达对公爵的第一印象就有些微妙。确切说,她对完人过敏。当初对于亚伦,她也心怀抵触。而理查一边倒的好名声更令她本能地生疑。
她才这么想着,中庭方向的人群猛地喧哗起来。
希尔达试图向骚动来源处靠近,但是所有人都在这么做,她算不上高挑的身材便成了劣势。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担心如果有人摔倒,是否会就此酿成踩踏的惨剧。但很快,人流便再次停驻不动。
确切说,人群自发地让出一条逼仄的小道来。
一个男人缓步向舞池中心走来,他没有同伴,未戴面具,身材不高,迈步时微带弹跳,给人以轻浮随意的印象。
他突兀地停步,周围人不知所措。男人将手中的月光石提灯抬高,照亮自己的面庞。